第二天早上。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屋里屋外乱成一锅粥,简子星闭着眼从盥洗室回来,把盆往座位上胡乱一放。
“走了子星。”高昂站在门口招手,“冲刺一波还能去食堂买俩包子。”
简子星把书包抡到肩膀,走到门口又顿住脚,眯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
仲辰睡得呼呼,就差把腿竖墙上。
“这位爷是真的牛逼。”高昂感慨,“看来真想再考一年一百多分,一点都没跟我们撒谎。”
“也可能是没有勇气睁眼面对这饥饿的世界。”简子星打了个哈欠。
高昂愣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简子星困倦地又闭上眼,“走吧,去买包子。”
清晨的第一道铃,只为高三奏响。
胡秀杰使出海狮怒吼在教学楼大厅嗷嗷待捕,稀落落的学生应声狂奔,简子星还被后面人三连撞,差点骂出来。
“我说――”高昂一步跨三个台阶,“高四也没见着您学习啊,您怎么饭量乘三了呢。”
简子星手上拎着六个包子,超过他闷头嗖嗖往上跑。
“哎!”高昂气绝,“等我啊!”
八月,只有在早晨能从盛夏手里抢到片刻清凉,跑起来的风都是爽快的。
简子星一路狂奔上六楼,刚一拐弯,脚下猛地刹住了。
李经义一身西装站在老马办公室门口,半边身子在门里,半边身子在门外。照面的前一瞬,他正在烦躁地看着手表,那块金表和旧朴的学校走廊格格不入。
细微的僵硬感在嘴角蔓延,简子星站在原地,身后扑棱棱上楼的人从他后面超过,钻进各个教室里。
高昂在他身后猛刹车,顿了顿,“子星,这――”
“你先回班。”简子星说。
老马从办公室里出来,冲他招手,“子星,来一下。”
高昂,“要不……”
简子星顺手摘下书包头也不回地拍进他怀里,“放我书桌堂。”
“可……”
“还有这个。”简子星把包子也递给他,“这个放我桌面上。”
老马办公室平时有四个数学老师,这会人都上课去了。早晨的阳光打在屋子里,窗明几净但又有些空落落的。
桌上有一杯茶,已经不再冒热气。
“子星爸爸,孩子也过来了,我把做老师的立场再陈述一遍。”老马语气很平和,顺手虚掩上门,“子星申请复读是走正规手续、正规批准。作为一个普通老师,我没有任何立场拒绝他进入我的班级。”
李经义哼笑一声,“普通老师?带出省状元的班主任,电视台采访也没少上,这会跟我装普通老师逃避责任了。”
“你闭嘴。”简子星一步上前把老马挡在身后,像绑了一块钢板似地腰板挺直。
两双相似却迥异的黑眸对上,简子星微微眯了下眼,缓道:“这是我的新学校,不欢迎你。”
“子星。”老马在后面拉他,对着李经义的语气依旧平静,“是的,我带出过省状元,采访也没少参加。”
“所以我更有资格说,我很心疼一个高考六百九十分的孩子会想要复读。”老马手捧着茶杯,旧衬衫软趴趴还有点起球,和缓道:“咱们上学那个年代,只要考上大学就包分配工作,那会都竞争成什么样了?现在的孩子呢,不仅要考上大学,还要上一流、上顶级。高三一年,每个孩子都是拿命挺过来的。别的孩子考上六百都去三天三夜疯玩不回家了,你让一个考六百九的孩子收拾好书包再来一年,想过没有孩子什么感受?”
简子星睫毛微微颤了一下,而后他垂下眼,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李经义怒拍桌,“我让他去上大学!我什么时候不让他去上大学了!”
“你篡改了他的志愿。”老马从容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篡改了志愿,就是篡改了一个高三孩子的命。而且是一个明确知道自己命该如何的孩子。”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静到耳边会出现一种微妙的耳鸣。
李经义目光狠狠扫过简子星右耳垂上折着光的那枚耳钉,又看向老马,“你不要在这里卖你那套王牌老师的概念。他是我亲儿子,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他好?家里公司以后必然要交给他,他非要去学什么机械,学那玩意能搞什么?混半辈子当个高级工程师?还是连工程师都当不上,毕业后天天给人家做零件设计图!”
老马:“机械不……”
话还没说完,仿佛望着窗外定住的简子星瞬间动了起来。垂在身体右侧的手猛地扬起,在空中抽过,李经义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反了你!”
嘭一声。
简子星手重重拍在桌上,掌心下压着那张被折得皱皱巴巴又反复展开的wmrc宣传。
他上前一步,揪住李经义的衣领,黑眸里映出一股狠劲。
“第一,我没认过你做爸。”
“第二,我对你家的公司没兴趣。”
“第三。”他用力攥拳,对老马的阻止声置之不理,几乎要把眼前这个比他长了足足三十岁的有血缘之亲的男人拉到眼前。
“第三,在我们玩机械的圈里,乖孙站台底,爷爷披国旗。世界机械与机器人大赛,今年我参赛。要是拿了奖,以后,少出现在你爷爷面前指手画脚。”
“子星!”老马提高了声音,“注意说话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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