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壹 天生骄子 第二节

    鼎都以东，大将军府。

    闾伏负手站在大院牌匾下面，静静仰望。“与天比邻”四个苍劲有力的漆金大字在冬阳照耀下，格外刺眼。他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落慈从背后给他披上一袭素白狐裘。

    他把手搭在妻子的手上：“辕儿呢？”

    一把温和的声音在后面回答：“合鹭先生今日出关，他天没亮就上山去了。”

    他点点头，又抬眼去看牌匾上的四个金字，良久，方低低地说道：“两年了。每次看到陛下亲手写给我的这四个字，我就想到那些士兵，那些女人，那个王妃… …还有那个质子神出…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落慈把脸抵在丈夫背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抱着他，听他说话。

    “最近我看见辕儿，总想着一件事，如果神出王子还在的话，应该也快三岁了，我会让他和辕儿一起学文，一起习武，他和辕儿一定都会很高兴… …”

    落慈抱着丈夫的力度加重了一些。

    闾伏望着头顶的四个金字，眉宇间更显出一股忧伤。当年，他把神出王子带回来的时候，曾向外疆王呙台巴济许诺，一定好好保护他，至少让他平安活至二十岁成年。然而，事隔不过半年，言语犹在，人面不存。他的信诺，在陛下主子的一道令下，化为烟灰。他不止一次地相信，外疆王是恨他的，外疆的全国子民也是恨他的。在骤然得知神出王子已死的同时，外疆的军队已经逼近国境。

    可是，皇帝陛下并没有让闾伏出战。闾伏自己知道原因。如果陛下让自己出战，他必定会与外疆大军同归于尽。他既不能消除自己良心的苛责，也不能消除外疆国民的仇恨；既不能连累无辜的同胞，也不能向外疆的人们负荆请罪，更不能眼看着两国人民因为自己的过错两败俱伤，所以他愿意以身殉国，用自己的血换来两国短暂的和平。

    只是，他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宁愿选择一直顾忌的罘王甲行代掌军权，也不让他赎罪。

    “听说去年六月的时候，罘王在战场上和外疆王第三次对战，外疆王被他砍了一刀，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如果当时出战的是我，该多好……真的宁愿就这样战死沙场……”他喃喃地说。丝毫没注意妻子环在自己腰身的手瞬间僵硬。

    “大将军……”管家轻轻地在一旁喊道。

    两人马上分开，闾伏问：“是要吃饭了吗？”

    管家轻轻摇头：“比具大公公来了。”

    闾伏一愣，没想到比具在时候会来。对方堂堂一个中常侍太监总领，亲自上门，必是陛下有紧要事召见。如此想着，不觉便加快了脚步。

    出得大厅，比具呵呵笑道：“大司马，夫人，早啊。比具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之命，特地请两位与令公子一同进宫赴宴的。”

    “赴宴？赴什么宴？宫里有什么喜事吗？”闾伏又愣了，就为了这个？

    比具仍是呵呵地笑：“只要大司马与夫人随我一同进宫便知。安国公一家人可都在外头的马车上等着呢。将军就请马上走吧。”

    “安国公一家人？公公是说，陛下就请我们两家去吗？”

    “啊。主子可是特别吩咐了，就请你们两家。”

    闾伏这下可彻底愣了，实在不知道主子唱的这是哪一出。如果是新年喜宴，也没理由就请两家人，更何况宫里的新年喜宴每年都是上元节的时候才吃的，时候可是大大地早着呢。

    就在闾伏百思不解的时候，细心的落慈轻轻地问道：“公公刚刚说，是我们家孩儿也必需随同进宫吗？”

    比具点头：“正是。烦请夫人把小公子叫上吧。”

    落慈歉意地一笑：“实在对不住，辕儿的授业先生今日出关，他天没亮就上山去了。连我都没见着他。”

    “啊？上山去了？哪里的山？”

    “北面擎穹山。”

    比具吓了一跳：“北、北面的擎穹山？小公子一个人吗？”

    落慈莞尔一笑：“是。”

    “可我听说，小公子今年才刚满十岁……”比具难以想象一个小孩自己爬上那座号称全国之最的大冰峰。

    到这里，闾伏与落慈都笑得很自豪：“不瞒公公，在三年前，我家孩儿便跟着他的师父到山上住了两年，那里可算是他的第二个家。”

    比具看着这夫妻俩，心想，厉害的人物家教果然非同一般，也难怪“闾伏”这名字能震动四方。

    比具：“既然如此，也不便勉强，请两位先随我入宫，到时候再向主子陈明吧。”

    两夫妻点点头，于是随同出门，看见门外两辆朴实大方的马车，心想这便是安国公一家了，然后上了马车，直向皇宫奔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