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他就想到了王兴,一想到王兴他心中就燃起仇恨。他一边洗脸一边咒骂:“王八蛋,早晚弄死你!”
林青尘洗着脸咒骂王兴的时候,林天鸿已在茅房里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回到院子摆桌凳。等到林霁遥帮母亲把所有的知了炸透炸酥的时候,林方和孩子们已经围桌而坐在枣树下,并且把上等汶泉老窖倒了四个满盅、一个半盅。在林天鸿麻利地倒酒的短暂时间里,林天远已经把小烧鸡的两只鸡爪都利索地解决掉。当林天远把油乎乎的小爪子伸向小烧鸡的翅膀时,发现自己拿了六个盅只倒了四个半,唯独自己面前那个是空的。他心中不乐意,不过没声张,趁林天鸿和林青尘去端菜、而父亲林方一转头的瞬间里,他把自己面前的空酒盅和属于姐姐的半盅酒换了。夜晚的月光再怎么皎洁毕竟不如白天的日光明亮,而树下的月光只能用斑驳朦胧恍恍惚惚来形容了。所以空酒盅和半盅酒之间,如果不凑到跟前去看,是分辨不出的。所以,林天远在人员到齐正式开饭之前又得意地啃了小烧鸡的一只翅膀。
饭桌上除了林方买的三个硬菜和一大盘炸酥炸硬了的知了——其实知了也是硬菜,还有一盘蒜泥黄瓜、一盘麻汁豆角、一盘琉璃花生米、一碟臭豆腐、一碗自酿黄豆酱。今晚的菜比过年还要丰盛,仅次于村东头韩氏兄弟大力、二力成亲时的那场婚宴。大力、二力是同胎孪生,他们刚降生时,年近五旬的韩老汉冲进产房望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大胖儿子,欣喜若狂热泪蒙眼,大声疾呼“谢老天爷啊!”接着就昏了过去。大力、二力同一天出世,也是同一天成亲。为了庆贺老韩家双喜临门,韩老汉拿出了全部积蓄,卖了一头小牛犊,杀了一头猪来筹备喜事。那场婚宴相当隆重,流水席开了三十桌,饭菜相当丰盛。林天鸿和林青尘凭借担当婚礼仪式上散财童子的角色,见证了隆重的婚礼,出席了丰盛的婚宴。但那场婚宴上的菜也只不过比今日的晚宴多一碗清汆丸子、一条糖醋鲤鱼,可是婚宴上没有臭豆腐和黄豆酱啊!乡村庄户人家吃饭,无黄豆酱不欢、无臭豆腐不下饭。林天鸿参加完那场婚宴后,发现了这一大疏漏,摸着鼓起来的肚腹打着嗝问林青尘:“哎,青尘,吃了这么一桌子菜,你有没有觉得缺点什么?”“嗨!当然是缺黄豆酱和臭豆腐啊!”林青尘的发现与林天鸿不约而同。于是他俩商量“咱们娶媳妇的时候办酒席可得把这两样弄全了。”
在他们的心里,今晚的宴席实际上是高于时下婚宴标准的。嘴馋的林青尘道貌岸然佯装文雅,可以抵挡的住香喷喷的“一品香”秘制烧鸡、卤肉的诱惑;可以无视炸的酥脆的知了的焦香;可以咽着口水而暂时不去动那些光彩熠熠晶莹通透的花生米。但林霁遥端着臭豆腐和黄豆酱出来时,林青尘就被那醇厚的、富有悠远底蕴的、特殊而亲切的臭味吸引的不可自拔了,又看了一眼那在月光下形体散漫自由、姿态舒缓灵动的黄澄澄的黄豆酱,便再也坐不住了。美好的气味!可爱的颜色!没理由不去动它,那就来吧!于是,林青尘馋相毕露,没等臭豆腐和黄豆酱上桌,拿筷子站起来,夹了一块臭豆腐沾了一层黄豆酱,放到嘴里哧溜咽了。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我来说说今天河边的事······” 林青尘吞下了沾满黄豆酱的臭豆腐后,打开了话匣子。他讲话把握的准语气的抑扬顿挫,表情动作也拿捏的很到位,结合‘金乌鸦’的讲述并展开想象添油加醋,他把河边的事描述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特别是讲到后来“目送双女离去”和“拒收谢礼”的时候,林青尘赋予了极为浪漫的感情色彩和豪迈的侠义情怀,使其完备成极有可能广为流传的“英雄侠客救美女”的感人故事。林天鸿为故事情节所吸引,都产生了在听传说的错觉,不得不对林青尘的演讲天赋感到震惊。好兄弟有如此兴致,在场的又没有外人,只要大家高兴就好,又何必谦虚扫大家的兴呢!他一直笑呵呵地当一个听众,等林青尘讲完,他故作吃惊地问:“是吗?我当时都被呛晕了根本没注意到。”
林方抿着酒,也一直笑呵呵地当听众,心想:“青尘这孩子伶牙俐齿,脑筋也聪明,如果好好读书,必成大器。”他知道林青尘心气高、自尊心强,便没有再提王兴的事。他把自己的酒盅倒满,端起来,说道:“青尘讲的基本属实,略有夸张,可以理解。咱们大家敬天鸿一杯,总算干了件像样的事!”
大家都举杯,林霁遥惊道:“空的!怎么没给我倒?”
“我来给你倒。”林天远赶紧一口把那半盅酒干了,想站起来拿酒坛子,不料烈酒入喉火辣辣的烫,他还没站直又蹾到凳子上了。于是大家都知道他把姐姐的酒换了,但没人说他什么,大家高兴嘛!林方面带微笑地拿起身边的酒坛子,说:“没喝过酒不知道酒辣,没经过事不知道事难!远儿,还要吗?爹给你倒。”林天远摇头说:“不要了,这玩意辣乎乎的,我还是吃鸡翅膀吧!”把大家都逗笑了起来。
林青尘接过了伯父手中的坛子,说:“我给霁遥倒,倒满。”
李氏抽了抽鼻子闻酒香,说道:“哦!这酒好烈,霁遥不可多喝!”
“吃肉吃肥肉,喝酒喝烈酒!爹爹说过的!”林霁遥豪迈地端起酒盅,说:“来,咱们今儿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都干了。”她率先一口干了,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复杂,被呛出了两滴眼泪,剧烈咳嗽起来。
“吆呵!”林青尘怪声怪调低说:“我当咱们霁遥是梁山好汉孙二娘,巾帼不让须眉。原来是外强中干虚晃一枪啊!”
林霁遥杏眼一瞪,喝道:“臭青尘,说谁是孙二娘?今天是你把哥哥拉出去差点把命搭上,幸好没事,否则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嘴里吐出象牙来,我也要把你按到河里喂王八。”
“哦!”林青尘说道:“这么凶,嘴巴这么毒!还不承认是孙二娘!”
“还提孙二娘!看我不教训你!”林霁遥把一小条猪耳朵放到嘴里,把筷子拍到桌子上,跳了起来。
林青尘绕着大枣树和桌子板凳穿插着跑,边跑边笑边喊,故意激怒林霁遥。林霁遥紧追不舍,花拳绣腿施展开来,步步紧逼。林天远年龄最小,却是他们几个中最爱挥弄拳脚的,甚至可以说是嗜武成痴。他见姐姐和林青尘开打了,兴奋的小脸通红,眼睛发亮,心中狂热起来,也跟上去添乱,一步三摇,嗷嗷乱叫,犹如醉汉。林青尘和林霁遥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根本不大理会林天远。林天远便向哥哥挑战,勾动着一根手指,说道:“来啊,哥,咱俩练练!”
弟弟憨态可掬,笑眯眯的小脸上闪烁着天真和油滑,林天鸿跳过去说:“打输了可不许哭?”
“谁哭是小狗!”林天远上路虚晃一拳,接着蹲身来一个扫堂腿。林天鸿轻轻一跳便躲开了弟弟的小腿攻击范围,林天远“嗖”地扫荡了一圈,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嚷道:“哎呦!这酒上头,有点晕了。”
大家哈哈大笑。李氏说道:“不这酒上头,是远儿你太小了,喝不得酒。”
这边的谈笑令林青尘有些分神,被林霁遥的“穿腿勾绊”摔了一跤。林霁遥笑道:“青尘,你是不是也上头了?”
“汶泉老窖我和三大碗也不会上头。”林青尘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说道:“这只是个失误,来,再打!”
“哎呦!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大门口传来少女柔和婉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