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又为了什么而活着?爱吗?
他摇头,唇畔噙着一丝微笑,道:“活着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我佛。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所以我圆寂也并非有痛苦,至于天雪你终究有日会后悔呀!”
我盯着他,心格外沉重,沉吟良久,终缓缓道:“那是日后的事,现在的我不会后悔,无怨无悔!”
“你还是执迷不悟,罪孽啊!”他脸色凝重地摇头,转而注视着苏蔡,浅笑道:“你与贫僧有缘,这几年来想必你也领悟了不少。既然能待在天雪身边,好好劝劝她吧,贫僧实在无能为力。少做杀孽多修善事。一切盼望施主了,是非好坏,是生是死。都是天定。”
苏蔡神色微微一僵,脸上掠过了一丝索然的苦笑,痛楚道:“大师明知道我只会听她的,又何会劝她。不过要是关系到她生命大事,我会好好劝解。大师尽管放心,西方极乐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或许日后苏某有机会会去拜会大师。下辈子,希望能做大师的弟子”
“孩子我会叫人带来,你们好自为之,若是能避过战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佛图澄无奈轻叹,又转向我道:“慕容恪大将军也是能扭转命运的唯一人选。天雪你可知道了?你与他纵然是露水情缘。但他心中依然有你,若想转命,便只有看他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纳去了,就此别过!”
我的心蓦地深深一震,慕容恪他会帮我吗?若他能改变冉闵的命运,是否就能扭转历史的局势?真的能改命吗?改变历史有可能吗?除了那丝丝缕缕的惆怅牵绊着,我的脑里竟然是一片空白慕容恪,为何独独是你!我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想必我们还会重逢吧。
三四八年十二月八日,一百一十七岁的佛图澄坐化。石虎下令将佛图澄生前使用的锡杖及钵放置在棺木中。一生的显赫,皆似过眼云烟。佛图澄又得到了什么?他是否真的去了西方极乐?若真有西方极乐,想必也有地狱。我死后应该是下十八层地狱吧,毕竟坏事做得太多了
公元三四九年,正月。赵王石虎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宁;诸子皆进爵为王。
今年对我们来说是喜庆的,儿子终于回到身边。而冉闵因大王身体不好,不能打猎,也有很多时间陪伴。只不过因石虎做的坏事太多,终于有了大规模叛乱。百姓更是无法生存,有些地方甚至已无人烟。
“大王终于做皇帝了,不再是大赵天王了。最终还是取代了已故先皇。”冉闵苦笑摇头,眼眸却有抹炙热的光芒,似乎是对已故先皇石勒(赵国的建立者的缅怀)。
我不由揣测道:“石勒是个好皇帝?他可是石虎的大哥,有其兄才有其弟吧。兄弟俩他能好到哪里去!”
“天雪不能胡说,他可是个好大王。”他微挑眉宇,眸子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回想,俊颜上也有了极浓的笑意,黑眸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道“大王石勒禁止胡人侮慢汉人士族。兄死妻嫂是很多胡族的普遍风习,他也加以禁止,并不许在丧婚娶,以适应汉人习惯。职官大体依照晋制而有增设,如置专司胡人词讼的门臣祭酒,管理胡人出入的门生主书。立国后,为节省粮食,禁止酿酒。还计划推行钱币,代替布帛交易,但未能实现。”
“我只以为他出身低微,早年饱经忧患。富于军事才能,政治上也颇有识度。没想到他对汉人倒是挺好的,与石虎不同。”我双目仰视,神采灼灼,兴奋地问“听说最近打仗了,是东宫太子石宣号称‘高力’的一万多被贬戍凉州的人。”
他大惑初解地点头,转而轻弹着我的脸颊,宠溺而带着几分暧昧道:“搞了半天你还是想问打仗的事,连相公都敢算计?伊天雪,你胆子倒是大了些啊!”苏蔡逗着浚哲在一旁插话道:“是因梁犊利用众人内心的怨恨,策划造反作乱,说要返家。众人听说后,全都跳跃欢呼。于是梁犊便自称晋朝征东大将军,率领众卫士攻克了下辨。安西将军刘宁率兵从安定出发攻打梁犊,却被梁犊打败。这些号称‘高力’的卫士们全都身强力壮,善于射箭,一人足以抵挡十余人。他们虽然没有武器盔甲,但抢来老百姓的斧头,再安上一丈来长的斧柄,交战时用起来出神入化,所向披靡。”
我无比认真地凝视苏蔡,柔声道:“没想到太子石宣的兵马如此能打!不可小觑。”
他只是垂首逗着浚哲,轻笑道:“卫士们跟随着梁犊,攻克郡县,杀掉郡守、县令等官吏,长驱直入,向东而来。等到抵达长安时,参加的人已达十万。乐平王石苞率领全部精锐士兵阻挡他们,但一交战就被打败。梁犊于是东出潼关,向洛阳进发。大王任命李农为大都督,行大将军事,统领步兵、骑兵十万人前去讨伐,在新安交战,李农依然大败,在洛阳交战,又被打败,只好退至成皋,坚壁防守。”
我带着顽谑地轻笑开口道:“李农不过尔尔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倒是可以去打。听说他威武非凡。相公你去都可以,但是你总是藏敛锋芒,是否留于以后再战?”
“你说呢?”他不置可否地轻笑,转而对苏蔡道:“苏兄若是为朝廷效忠该有多好,浚哲现今天天缠着你,连我这个爹也不认了。”又向浚哲招手道:“乖,快过来!来爹娘这里。”
浚哲或许自年幼由苏蔡带大,一直往他身后躲着,平时也只跟苏蔡玩。爹娘或许对他来说,只是个没有多少意义的词罢了。只是这孩子相当顽皮,才几岁便学着偷东西真要让苏蔡带孩子,只怕是第二个神偷了。
苏蔡眸光微转,睨着我,拍着浚哲小手,指着我笑道:“乖,快去娘那里。娘身上有好多宝贝可以偷。若是不偷就浪费了。”
“苏蔡!”我啼笑皆非地盯着他,一时竟不知应该悲抑或喜。无奈道“他才三岁,你就教他偷东西了,以后怎么得了?他可是我的宝贝。”
浚哲瞪大双眼,斜着小脑袋,忽然叫冉闵道:“爹抱抱”冉闵怔了怔,走过去将他抱到怀中,语气皆是宠溺道:“乖怎么想到叫爹了?一直只听见你叫师傅。爹还以为你有了师傅便不要爹了。”
一霎时喜悦如潮水般涌来,我看得大恸,含笑道:“毕竟还是父子俩,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公现在不会怪他了吧?只是我想怪。”我撅着嘴,嗔斥道“为何就你们父子俩,我这个娘亲呢?十月怀胎可是很辛苦。怎么就将我扔在一旁了?”
冉闵无奈地轻笑,不禁揶揄道:“为何要记得你,这可是我的儿子。你这个娘亲可以走了,父子俩的事哪轮到你。没见我和他正在培养感情吗?”唇边的笑意也越发深沉了,问浚哲道“你喜欢爹还是娘亲?喜欢爹便给你偷东西,喜欢娘亲就什么也没有哦。”
浚哲眼珠灵动地转着,搔着小脑袋,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坚定,道:“我最喜欢的是师傅。”
我睨着苏蔡,他唇边的笑意浅浅,微垂的长睫下隐隐可见流光熠熠。又定定地迎视着我的目光,那流转的深情却让我看得分明,也蓦地心惊他终究对我还是无法忘怀,尽管我已经成婚生子,尽管我的心永远不会在他身上,他对我的爱却是一点也不会减少。这个男人对我的爱太深了,我始终无法理解到底我身上有哪点可以吸引他如此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