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踌躇着问道:“主公,那那件事还做不做?”
王君隐轻笑了一下,砰地一声把茶杯放在长几上,说道:“把她好好关着,就关在栖霞寺的禁闭室里,别让她吃苦头,让她把烟戒了就行。”
那黑衣人点头:“遵命。主公。”
说罢,又欲言又止:“大人,此次含山公主到栖霞寺礼佛,属下还需注意些什么?可要做些什么准备?”
王君隐苍白的脸隐藏在烛火中,半晌,才点了点头:“尽力侍奉好公主就好了。其他的……从长计议吧!”
黑衣人躬身退下,暗室的烛火微微晃了一下,一只飞蛾晃晃悠悠地跌进了灯油里,王君隐端起茶杯,站在烛火跟前,凝视着那只飞蛾。
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同样有些笨拙的女子。
他轻轻转动着茶杯,嘴角噙了一个微微的笑。
八月十四日晨,含山公主到栖霞寺礼佛。
含山公主是当今皇上的长女,以风华高贵、美貌绝伦闻名天下。
那几日,栖霞山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争相目睹公主的风采。
含山公主非常亲民,数度从轿子里伸手向群众示意,每一次示意,都会引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当含山公主被众人簇拥着,进入栖霞寺的时候,凝烟正被王府的管家押送着,从不远处一条小道上山,准备关在栖霞山后山的一个禁闭室里。
凝烟远远望着含山公主的銮驾,朱红鎏金的銮驾,銮驾上的帷幕是华丽的朱红和奢华的深紫,上面绣着无数祥云鸟兽。
两排长长的仪队,几十个华服宫女,几十个青衣太监,还有数百人的黑衣卫队。
卫队后面还有数十位当地官位垂手拱卫,数万群众憧憬地望着。
当今大隋朝开国皇上杨坚和独孤皇后的长女,含山公主。
这是大隋的长公主。
凝烟远远地望着这一支队伍,心中忽然升起了浓浓的羡慕,然后又转为深重的悲凉。
同样身为女子,为什么有的人不需任何努力,生来就可以享受万众宠爱?
有些人无论多么辛苦,也无法拥有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尊重,最普通的家人?
凝烟远远地望了许久,一边走一边望,以至于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就在她经过栖霞寺上首的一棵枫树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凝烟站立不稳,一把抓住旁边的枫树。
远处的含山公主忽然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
凝烟也往那边望了一眼。
这一眼,风云起。
这一眼,惊雷动。
这一眼,如同惊雷刹那击中头顶。
恍若时间刹那停驻,世间万物刹那隐退,所有喧闹都失去了声音,命运如天光云影一般,将两个完全毫无纠葛的人笼罩在同一方天空下。
凝烟忽然呆住。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她的眉毛并不是像她一样,是淡淡的罥烟眉。那是一双凌厉威仪的远山眉,看着那一双眉毛,凝烟忽然觉得她们又不像了。
虽然是同样的五官,可是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度,是绝对不会属于她的。
她身世凄惨,天生卑贱,就算和公主长得像,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公主。
她想着想着又自嘲起来,然后,慢慢地笑了一下。
不远处的含山公主,望着她,也慢慢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有些诡异。
凝烟竟然觉得有些发毛。
莫非,这公主看不顺眼她长得和她相像?打算把她杀了或者毁容?从前的话本子里面可是不少这样的故事。
她目前还靠脸吃饭,要是被毁容了,她可怎么办?只有去当专门供人取乐的伶人了。
凝烟被关进了栖霞寺靠山的一间小房间里,门窗凑从外面反锁了,只留下两本书大小的一扇窗。
窗外,有一面半透明的云母石。
她望着那云母石的时候,觉得有些影影绰绰的,像是一面半透明的镜子。
闲时无聊之际,她就对着那云母石练习兰花指。
拈、弯、扭、拧……云母石上映出那一双兰花指,妖妖娆娆,绰约朦胧。
过了几日,并未发生什么事情,凝烟心中略微放下了心。
不过和公主长得像了一点,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另外一种深刻的痛苦攥住了她的心脏,那就是神仙丸没有了,她陷入了极度的痛楚之中,每天浑身痉挛,四肢发抖。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算关禁闭,也还能拜托小春芽帮忙偷点,不论府里管得有多么严,她也能想办法藏起来。
如今,小春芽不在这山上,这栖霞山早就被公主的卫兵清山了。
她最初,只是四肢痉挛发抖,后来牙齿都格格地抖,浑身肌肉都在颤抖,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密密地撕咬一般。她冲过去趴住窗户,使劲往外面冲,然而,窗户牢不可破。
她就伸出一双手,使劲抓住窗户,拼命地抓,使劲地挠,直到一双手鲜血淋漓,钻心的疼痛,然而她停不下来,只能拼命地抓挠。
忽然,在朦胧中,她抓住了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