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姬好心提醒他:“我叫棠书梨,今年十八岁。原本是扬州人氏,父亲是秀才,母亲是小姐,家有一座院子,九间屋子,三十亩地,十二口人,十二条狗,十三头猪,十一头牛,每年收粮食一百零九石。每年正月过年,二月踏春,三月赏花,四月出门,五月访友,六月赏荷,七月游湖,八月赏月,九月登山,十月赏菊,十一喝酒,十二冬眠。最喜欢的食物是‘开花馒头’,最喜欢的衣裳店是仙衣坊,最喜欢的运动是投壶,最喜欢的书是《黄帝内经素问》,最大的梦想是恢复家业,最难忘的事是小时候因为弄坏了弟弟的书本被罚站在冰天雪地三天三夜,最喜欢的男人是外表风骚内心正经,武艺高强文采出众,说话风趣花钱大方。后来,因为家道中落,被卖到胭脂里,做专门伺候男人的事,真是令我痛心……”
这些资料都是七公子为笑姬的新身份准备的,洗去艳妆,露出一张素朴、清持的脸,涂上厚厚的姜黄粉,遮去绝色容光,便如一首错落生韵的古诗,笑起来总是带着三分凄楚,两分暧昧,一分不甘,和那些沦落到青楼的官宦女子十分相似。
笑姬背起来,朗朗上口,流畅无比。
神光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白,依旧不说话。
戒嗔连连点头道:“对,棠书梨阿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红颜知己了。以后,我就罩着你了,谁敢欺负你,我就打得他万朵桃花开,眼泪鼻涕流。”
笑姬笑盈盈道:“你也可以送我一本神光师父亲手抄写的《心经》了。”
戒嗔赶紧上前扯住神光的袖子:“方丈,你看,我也答应了我的红颜知己,要一本你抄写的《心经》。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得答应我。”
众人无语。
半晌,神光忽然低低说道:“外面的施主,是否也想要一本贫僧手抄的《心经》?”
阴冥忽然色变,大喝一声:“都到我背后!”
众人大惊,还未来得及全都站到阴冥背后。伴随着呼啸声,一片银光灿烂,一大蓬暗器朝屋内打来,站在门口的几个侍从赶紧关上门窗。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暗器!”阴冥大喝一声,旋转重剑,一团黯色剑光将他们笼罩,只听铿然之声响起,光华四溅,暗器纷纷坠地,笑姬和随王,谢白衣,还有余下的三个侍从都赶紧躲到阴冥背后,只有神光与他并立在前。
阴冥用目色暗示他也站到身后,但是神光视若未睹,那么安静卓然地站在那里,似一尊清俊的佛,不怒而威,使人生出一种敬畏。
他站的位置正好在笑姬前面,以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姿态,将她正好挡在他身后。
笑姬忽然怔了怔,心中一颤。
多少年了,她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从来都是她站在最前面,如今竟然有一个人挡在她前面。
在那个晚上,她第一次抬头看了一眼他。
他的侧面轮廓清致,眉眼口鼻之间起伏的线条温柔庄严。
笑姬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掌心里鲜血淋漓,遍布伤疤,那是因为不肯杀他而受的伤。
可是,当她千方百计熬过了那痛苦的刑罚之后,等待她的却是,她亲耳听见他与他人一起合谋杀她。
杀手的使命是杀人,“尸人”的使命是听从主人。
这原本就不该有所改变。
她往后跨了一步。
神光叹息一声,继续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暴力是不好的。”
回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新一轮攻击。
“佛说,能离杀害而行施故,常富财宝,无能侵夺;长寿无夭,不为一切怨贼损害。”
众人:“光兄,站到阴兄背后来吧!别多费唇舌了。”
神光:“施主,暴力真的不好。”
新一轮银光暴射。
“来者何人,如何不敢当面相对,使这阴谋技俩,真是鸡鸣狗盗之辈。”阴冥一面挡开暗器,一面怒斥道。
暗器发了三次,三次都被阴冥一剑荡下,其余诸人无一人有伤。
夜空中有短暂的宁静,随王起身往门外冲去,却冲不开,房门已从外面被反锁。
阴冥站起来,运气,出剑,剑气如虹,剑意似风——
只听“砰”的一声,厚约三尺的木门竟被他一剑劈开!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玄冥之剑”。
只见对面楼顶上有一黑一白两道黑影,都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轻飘飘立于屋顶之上,恍若漂浮于半空的两把伞。黑衣人左手执着把白伞,白衣人右手执着一把黑伞,轮流开合,无数银针就从那伞里喷射出来,寒凉月光下,如同流星雨一般,绚烂到冷酷。
“三千暴雪!”阴冥大喝一声,不断用剑格挡,“都回去,把门关好,待我来会会他!”
众人浑身一震,急忙往阴冥身后躲避而去。
只有神光未动,然后,他的目光往笑姬身上一瞥,只是淡淡的一瞥,笑姬却感到了那目光中的关怀。
如果是在没有听见那些话之前,她定然会被这样生死危急关头的关怀感动到落泪。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她移开自己的目光,只专注地盯住外面。
那一扇半旧的窗已经打开,外面的晨光、朝霞、黯淡的草木,还有人,都被聚拢在那一扇窗口里。
漂亮小和尚戒嗔粉面微红,撸起袖子,就准备冲出去,却被谢白衣一把抱住,犹自不停挣扎:“我要打得你万朵桃花开,眼泪鼻涕流!”
神光忽然双手合十,右手飞快转动佛珠,大喝一声——
“栖霞寺护法在哪里?”
笑姬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光。
从前的神光,从不发火,说话永远温和可亲,哪怕是面对敌人,也总能保持一贯的温柔沉静姿态。
可是,现在,他发火了。
佛珠被紧紧夹在他双手之间,似乎要夹破一般,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嘴唇紧抿,神态沉郁,恍如佛祖有了微微怒意,那怒意却仍旧是温和而克制的,却仍旧吓了人一跳。
顷刻之间,只听得东南角一阵钟声轰然响起,瞬息之间,火把点亮,门窗响动,无数穿着单衣或者裸着半身的僧人从各处涌了出来,各人手里拿着刀剑、棍棒等各式武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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