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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姬发现在他刚刚坐过的蒲团上,有一团小小的血迹。那墙壁根上,由于年久失修,凸出了一根一半寸长的钉子。
笑姬手一伸,那根钉子被拔了起来,那钉子长一寸办,尖锐锋利,有厚厚的铜锈,上面沾染着血痕。
那血痕带着莲花的微苦香味,那是他的血。
今晚,他就是坐在这根钉子上,给她讲了一晚上的经,而她丝毫未曾察觉。
半开的窗口处,一幅黄色的经文幡子被卷了进来,上面写着几个经文符号,被风吹得簌簌地响。水墨般的夜空上,闪烁着数点寒星,云块轻柔地漂移,不远处响起知更鸟的叫声,啾啾,啾啾,一声高过一声。
笑姬凝视着那一枚铜钉,良久。
又凝视着那一个白瓷瓶子,良久。
最后,她将那瓶子打开,将瓶子里的药丸倒了出来。
一粒,红色的,花朵形状,散发出缥缈的香气。
红花醉。
笑姬望着那血,忽然觉得很渴。
她想喝血。
半夜,她终于耐不住,戴了顶纬帽,偷偷溜出去,抓住一个小和尚就往下啃,那鲜血里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还没沉醉过来,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大吼——
“居然敢咬我……小心我打得你万朵桃花开,眼泪鼻涕流!”
原来是戒嗔。
手上一松,那小和尚已经反转过来,往她肚子上就是一捅,嘴上还一直叫着:“看我不打得你万朵桃花开,眼泪鼻涕流……”
笑姬叹息一声:“我本想放过你,你却非要往死路上闯,那就别怪我了!”
手中寒光一闪,划过的地方带起一片华光,闪烁如同烟花绽放。
烟花斩。
小和尚戒嗔望着那片华光,忽然怔住了,呆住不动。
“戒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笑姬只来得及收起烟花斩,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有没有看见她吸血的样子。
她忽然想抬起手来,擦擦自己的嘴唇。
但是神光已经走过来了,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对戒嗔说道:“你先走,我有点事情和这位施主谈谈。”
他一直看着她。
笑姬不说话,手里紧紧握住烟花斩,带点挑衅地看着他,脸上一副“我看你能谈什么”的表情。
星光淡淡的,一阵风过来,他衣袖飘飘,淡金的脸色有些透明,像是被风慢慢送到她跟前来。
她望着神光,开口道:“我只是来找他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你知道的,我对这种才小和尚没什么兴趣……”
神光不说话,走得近了,笑姬闻见他身上有一种莲花的微苦香气,淡淡的,温凉的,在星空下荡漾着。
“别说话。”他忽然说道。
她微微有些愣怔,觉得他今夜说话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她还未思考完成,神光已经抬起手来,轻轻在她唇上一抹。
笑姬觉得身上一阵战栗,她咽下了一口口水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这和尚做了什么。
沉吟半晌,她冷哼一声:“想不到,原来大师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儿,要不今晚过来,我给你打八折。”
神光的脸红了一红,从怀里掏出一根手绢,在刚才的那只手上擦了擦,一抹鲜血然在那手绢上,笑姬明白了,这是刚才她咬了那小和尚之后,嘴唇上还留有血痕,这和尚刚才抬手帮她擦去了血痕。
良久,她冷笑道:“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
她望着他,以为他会训斥她,告发她,甚至杀了她。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
最后,他慢慢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条精致光洁的手腕:“你可以喝我的血。”
他说,你可以喝我的血。
笑姬忽然感觉胸腔里一跳一跳的,她许久未曾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明明是没有心的。
笑姬闭上眼睛,贪婪地闻了一下,然后,她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步:“我就算喝了你的血也不会皈依你的佛。”
神光望着她:“我知道。”
笑姬冷笑一声,忽然挥剑出手,唰的一声烟花斩架在他脖子上:“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神光望着她:“我知道。”
月亮挂在高高翘起的屋檐角上,像一张鼓起的帆,青色的墙砖上,几个惨白的“佛”字挂在墙边,似收敛了羽毛的白色的鸟。
一阵夜风吹来,黄色的经幡簌簌地抖动着,无数的经文在天空翻滚。
笑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前的禅床已经被清洗干净,金色的袈裟已经被拿走了,换成了白色的棉被。
干净的,温暖的,带着淡淡的被烘干了的木香气味。
床头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木制的,很简陋,里面燃烧着檀香。
檀香的香气静谧而沉凉,她刚才躁动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耳边一次次回响着他说的话——我知道。
第二天,神光在讲经。
寺里的僧人发现,他们的方丈神色有些憔悴,眼圈下面有黑色,似乎晚上没睡好。在讲到《华严经》中间的有一句“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的时候,他忽然愣了愣。
以至于小和尚戒嗔问道:“师父,‘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半晌,似乎有些疲惫,良久才说道:“今天就先讲到这里,都先下去吧!”
笑姬端着水盆经过讲经堂的外面,远远地望里面望了一眼,那里面人影憧憧,只恍惚看见一个淡金的身影。
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
她听见这句话,手上的水盆不稳,一点水洒了出来,落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留下几个圆圆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