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目光中将带着多少不屑。
“你太狠毒,我恨你……。”
“……”
那人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继续将那些残忍的话送到她的耳边。公主的身子僵直在床榻边,一动也不动,似石化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那人说得累了,又沉沉睡下。
还有半年,离命定的那一日只有半年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仍然是这样深刻的仇恨。
她伸手抖抖索索地摸到他的胸口。那里曾有一颗梅花形的痣,被她当年用袖箭毁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丑陋的伤疤。她眼里有一滴将落而未落的泪珠,她撑着一口气,将泪珠使劲憋回眼眶。
明亮的月光下,长宁公主敛了敛衣裙,坐在白玉床榻上的身影似一道被丢弃的华丽屏风。她突然感到胸口钻心的疼。胸口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有些深可见骨,从前那为他用利刃剜开放血的一年里,竟然丝毫不觉得疼。
那命定的一日就要到了,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了,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在那一日来之前,她一定要将该说的话全部都说完,等他稍微清醒的时候。她会好好和他谈谈,不再争锋相对。
这一生,她享有了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她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甚至,不曾好好和人说过一句话,但是这一次,她想着她要好好地和他谈谈。谈一谈她十三岁那年的冬日夜宴,谈一谈她见到的那个梅花树下的俊美少年,谈一谈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杀死他的弟子们。甚至,倘若他愿意听,还可以谈一谈那个梅花砚台里的秘密。那个藏了近十年的秘密。
然而,待到他再次醒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仍然是要司晨。
长宁如同万箭穿心,肝肠寸断,她哀切地说:“司晨对你不是真心的。我都未逼她,她就自愿放弃了你。在你生命垂危的这一段时间,她一次也没来看过你,她还……”
这次她未曾骗他,也不再和他赌气,她放下所有尊严,告诉他:“我……我会比她对你更好……我会一辈子……”
说到一辈子的时候,她猛然想起她已然没有一辈子了。
“只要,只要你愿意娶我……”她再也忍不住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她一生也未曾这样失态过。
“为什么要我娶你?”良久,床榻上的人静静地问道。
“因为……因为……”这样直诉衷肠的机会只有一次,她竟然颤抖着说不出来,但是最终她咬着嘴唇,横着心说出口来:“因为爱,因为我爱……”
他将会如何地羞辱她呢?在终于亲耳听见她的告白之后。
“爱情,你知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你以为的那一张皮囊吗?真是太可笑了。”
“爱情是两个人愿意为对方牺牲性命,愿意一生一世,相依为命!这才是爱情。”
“你真是可怜,因为没人真心地爱你。你这一生,也不会懂得真正的爱情是怎样的。”床上的人轻轻地笑了,带着一种残忍,甚至,因为黑暗而变得更加敏锐的耳朵里,更清晰地听见了一种轻视。
“你远远不如她,远远不如,除了你公主的身份。”
长宁公主轰然倒地,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月色似撕碎了一般,淌了一地。她摊在地上,似失去生命,大红的宫裙仿若凋落的血色牡丹铺了一地,红得凄艳颓废。
她一败涂地。
两个月后,长宁公主连最后一个优势也没有了。
正逢宫廷政变,那位人称“无所谓王爷”的会稽王司马道子忽然暴露了本来面目,联合张贵人将皇上毒死,将褚太后软禁,立了昏庸无能的司马德宗为帝,独揽朝政大权,又认了司晨当干女儿,封为安定公主。
因为长宁公主肆意妄为,不修妇德,贬为长宁郡主。
“牝鸡,司晨现在是公主了吗?”长宁问一直守候在旁边的牝鸡道。
“回公主,确实如此。她现在是安定公主了。”牝鸡老老实实地回到道,“会稽王给她赏赐了好大一座宅子呢。”
“那么……她很快就要来带走他了。”长宁叹息一声道,“如今,我果然是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的了。”
其实,就算曾经她贵为公主,她又有什么比得上司晨的呢?司晨在还是一个卑微宫女的时候,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她一生中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司晨为什么一直不来找他呢?现在,她要照顾梅修远比我可方便多了。”过了好一阵子,长宁问牝鸡。
“安定公主如今正在行宫休养,听说皇上和会稽王正准备在世家大族和高门子弟中给她广选驸马呢。”牝鸡老实回答道。
“她愿意?”长宁问。
“听连寿姑姑说,她愿意得很呢,私下已经见了好几个王谢子弟了,尤其对王墨之特别青睐,已经请他到宫里去了好几次了。还向皇上说,如果能得一个驸马像王默之那样的就不错了。”牝鸡撇撇嘴道。
“谣言不可信。以后,千万别在修远跟前说这事。”长宁沉默地听完了这些话,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