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王长安正躺在床上看《尚书》,看到《牧誓》这一节,口中念念有词:“牝鸡……咳……无晨。牝鸡……咳……司晨……咳……”
端着鸡汤进来的牝鸡听见这断断续续的“牝鸡”,不由手中一抖,盛鸡汤的琉璃鼎险些又摔在地上。
“公主……咳……咳……”驸马望见牝鸡,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准备起身,却无奈身子太弱,又咳嗽不断,挣扎了几下又躺下了,“为何……咳……公主……”
“驸马爷,您是想问公主为何会选你吧”牝鸡赶紧上前去扶住他,将鸡汤一勺子一勺子地喂他,又伸手在他背上抚了几下,驸马感激得直点头。
“因为你身娇体弱死得快。”
牝鸡正准备委婉地解释,却闻得门口传来一句简明扼要的回答。驸马惊愕得连咳嗽都噎住了。
抬头一见,长宁公主站在门口,女扮男装,摇着把扇子,俨然一副呼奴唤婢,准备出门良家妇女的打扮。
日光在她脸上投下了虚幻的阴影,却反射出绚烂无双的光华。她的唇角有隐隐笑意,却似带着悲凉。
“不过现在本宫发现了你比其他人强的地方,你竟然喜欢看《尚书》,还特别喜欢这一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真是难得。”
说完,她正准备转身离去。
“公主,驸马说他需要学习宫中……”
牝鸡读出了驸马眼中的渴望,赶紧帮忙说道。
“让他学习一下本宫的夫德吧!再给他看看《驸马守则》。”公主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对了,这个给你送鸡汤的宫女就叫牝鸡,以后就由她伺候你吧!”
牝鸡手上的鸡汤终于洒了半碗在驸马身上,驸马惊诧之下,咳嗽连连:“……咳……夫德……《驸马守则》……”
当他一连咳嗽了三次之后,也问不出一个完整的问题之后,牝鸡忍不住帮他说完:“驸马是不是想问夫德和《驸马守则》是什么?”
驸马含泪点头,满脸疑惑。
牝鸡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所谓夫德就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许告状,不许同床。”
驸马愕然:“……”
牝鸡又拿出一卷帛书,封面写着《驸马守则》四个大字,展开来缓缓读道——
“《驸马守则》第一条:听话。”
驸马咳得差点背过气去。
“《驸马守则》第二条:完全听话。”
驸马吓得咳得更加凶猛。
“《驸马守则》第三条:如果不听话,就变成太监。”
驸马浑身一阵抽搐,昏了过去。
半晌后醒来,颤抖道:“牝鸡……咳……”
牝鸡善解人意地问道:“我为何会取牝鸡这么奇怪的名字?”
驸马拼命点头。
回忆惨痛的过去,牝鸡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好几年前,公主还在翰林书院上学的时候,本来别的老师教她,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真的要求她学会什么。可是有一个不怕死的老师叫做梅修远,却硬是要求公主背完整部《尚书》,因为公主上了一年学,《牧誓》这一章每次背到‘牝鸡司晨’就不会背了,不仅不会背,在默写的时候,这几个字总会写错。所以公主就给我和姹紫改名为‘牝鸡’和‘司晨’。”
驸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牝鸡继续垂泪道:“本来我原来的名字叫嫣红……”
驸马一边咳嗽一边点头:“好……咳……好名字……”
牝鸡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亲自帮他把那碗鸡汤喝了喂给他。
驸马又问:“那侍……咳……侍卫……”
牝鸡一边抚着她胸口,一边答道:“你是问公主身边的那个影卫叫什么?”
驸马拼命点头,对她总是能很快地领悟自己的意思很是激动。
牝鸡望了望驸马,斟酌了半天,回答道:“他叫‘曰’。”
驸马的咳嗽似被堵住了一般,竟然骤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望着牝鸡,好似两个大大的“曰”字。
牝鸡拍着驸马的背:“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叫‘曰‘?”
驸马点头。
牝鸡像是忘记了自己名字的不幸,同情地讲述道:“还不是怪那个梅修远,从前有一次公主在课堂上胡闹了几次,换成别人也就算了,可是那梅修远却硬是当众给公主出了个难题,要她三天之内数清楚《尚书》里面有多少个‘曰’字。我和嫣红……也就是司晨帮她数了整整两天三夜,才终于数清楚里面共有一百三十一‘曰’字。从那以后,公主就把她的影卫改名为‘曰’……”
驸马的目光里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牝鸡赶紧解释道:“你是不是认为公主喜欢梅修远?我们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不是,公主从前对梅修远非打即骂,取这些名字是为了要一辈子记住他加诸在她身上的耻辱。梅修远教了她三年,她连一句‘老师’都没叫过,她对其他的老师虽然也不大尊敬,可是至少一声‘老师’还是会叫的……”
驸马的神色又释然了,然后喝完了那碗鸡汤,一边咳嗽一边继续读那本《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