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进城

    70多岁的姑妈从乡下来，到我家小住。

    那天，刚从乡下来到城里的姑妈坐到沙发上没有多大一会儿，老婆就从外面染发回来了。我赶紧向老婆介绍：“这是咱姑妈，刚从老家来。”老婆很有礼貌地、很亲热地、很城市化地和姑妈打招呼：“姑妈，您好！”一句“您好”让姑妈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可能姑妈觉得回一句“您好”不合时宜，我分明听见姑妈都已经喊出了“您好”的“您”字“好”字硬是又咽了回去。局促一两秒钟后，姑妈讪讪地说了一句：“俺娘家侄儿媳妇回来了？”

    老婆赶紧给姑妈倒水，并且放了茶叶。姑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娘家侄儿媳妇，这城里变化真大，俺乡下人喝上糖茶了，你们城里人却开始喝苦不啦叽的茶叶水了！”老婆忽然明白乡下的姑妈是喝不惯茶叶水的，赶紧去冲糖茶给姑妈。姑妈很感动，可能她觉得不和老婆说会儿话就对不住老婆的忙来忙去。姑妈说：“娘家侄儿媳妇，你这烫的什么头（发型的意思）？”老婆热情地说：“这是离子烫。”老婆怕姑妈不明白什么是离子烫，又急忙解释：“就是拉直，使头发特别顺。”“咦，俺乡下人能烫上发了，你们城里人又拉直了。”姑妈好像有点明白，又似乎有点不明白，问：“得不少钱吧？”老婆不在乎地说：“不贵不贵，才120元钱。”这一下，姑妈真的吃惊了，可能她在心里面算着在乡下要卖掉多少斤粮食才够这城里的娘家侄儿媳妇烫一次发，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姑妈问：“娘家侄儿媳妇，闻着你的头发怪香哩！你用啥洗的头？”老婆笑了笑，说：“飘影洗发露，五六十块钱，洗得头发又顺又亮，还没有头皮屑。”姑妈不停地说：“太贵太贵！”老婆问姑妈：“姑妈，您年轻的时候用什么牌子的洗发露？”姑妈尴尬地笑笑：“那时候，俺都是用洗衣粉洗头。”这次轮到老婆吃惊了：“洗衣粉？不会吧？！那能不烧头发吗？会损坏发质的！”老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买不起五六十块钱的洗发露，您买个一二十块钱的也行啊。”姑妈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话。

    老婆做饭，姑妈打下手，实际上她也帮不了什么忙，因为她不知道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就站在一边看老婆做饭。老婆炒菜的时候，放油很少。姑妈不解地问：“放油少，菜能香吗？”姑妈话虽这么说，心里肯定在嘀咕：这城里的娘家侄儿媳妇烫个头肯花一百多块，炒个菜却不肯放油，不会过日子！老婆说：“放油多了不好，增加脂肪，时间长了会得高血脂。”姑妈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帮不了什么忙，就回客厅看电视了。

    老婆做好饭了，叫正在客厅看电视的我和姑妈吃饭，我一看老婆做的饭：绿豆南瓜汤、小葱拌豆腐、青菜炒辣椒。心想，完了完了。趁姑妈去洗手的时间，我埋怨老婆说：“姑妈来了，你怎么做她在家经常吃的饭？这菜对咱们两个来说，非常可口。可在姑妈看来，她还想着城里的娘家侄儿媳妇不孝顺呢！”老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问我：“咋办？要不我到楼下饭店给她弄几个荤菜上来？”我说：“算了算了，下次做饭一定要多弄荤少弄素。”姑妈毕竟年龄大，饭菜虽然不可口，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乡下开始隔三差五地吃大鱼大肉了，你们城里却开始吃素菜了。”老婆看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姑妈在我家没住几天就走了。后来，我回老家问母亲：“姑妈是不是嫌俺待她不好？在那儿住了没几天就回来了。”母亲说：“不是不好，她只不过不习惯。到你那儿没几天，你们的习惯都跟着她改变了，她觉得不得劲就回来了。见人都说，城里和乡下就是不一样。烫个头都要120元”母亲还说，其实她不习惯在我那儿住，是因为她不习惯城里。我想想，就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