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巾

    本来，王亮再拉一趟不远不近的活儿就能凑够买红纱巾的钱，可是他开着富康出租车转悠了近两个小时，愣是没有碰见几个乘客。有一个乘客本身招手要车，他刚想把车停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出租车司机抢先站到了那个乘客的前面。王亮脸憋得通红，拉开车门就想和那个小胡子出租车司机没完。小胡子一看王亮来势不对，汕汕地笑着说：“哥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要不这个活儿你拉，我再转悠转悠？”拳头不打笑面人。王亮看小胡子说了软话，火气也就下去了，他不是一个爱惹事的人。他挥了挥手，小胡子假装感激地说：“谢谢哥哥！”随着出租车的开动，小胡子又扔下了一句：“都不容易啊，不眼疾手快点，咋能拉着活儿呢？”

    王亮不再转悠了，浪费油不说，还拉不到活儿。他把出租车停在世纪联华商场的门口——开始守株待兔。他点燃一支香烟，烟气袅袅升起的时候，出租车cd播放器里开始流淌出你为什么背着我去爱别人的伤感、忧郁的歌声：哦，软弱的灵魂，已陷入太深，你为什么背着我去爱别人车窗外，走过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他愣愣地看，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他心动的仅仅是女子围着的红纱巾。在红纱巾的衬托下，一袭黑衣的女子显得那样的冷艳和傲然。王亮知道，这个红纱巾的牌子是“feimenta”价值三百多块。前几天陪老婆惠娜去世纪联华购物的时候，惠娜就看上了这个牌子的红纱巾，她让他给她买，他看了看摇了摇头，也太宰人了，一条红纱巾三百多块，够买一身西服了！就没有买，惠娜还给他噘了好几天嘴。那时他想，这女人啊，结婚前百依百顺，结婚后就要这要那。他不是不愿意给她买，而是他要攒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出租车。可他又不想因为一条红纱巾影响如胶似漆的夫妻关系。特别是刚才看到窈窕女子围着红纱巾的冷眼和傲然后，他想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收车的时候，一定把红纱巾给她带回家。

    这时，一个乘客拉开了车门，毕竟两个多小时没有拉到活儿了，他看到这个肤色稍黑、有着棱角分明的脸、理着平头、带着眼睛的乘客时，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爹亲娘一样亲热。王亮微笑着扭头问：“去哪儿？”他看到了平头拎着一个鳄鱼皮的公文包和包装精美的红纱巾。平头说：“郑东新区的恋恋情人咖啡厅。”王亮说：“那地方，我知道。那可是首屈一指的高消费地方。”平头笑了笑，没说话。王亮看似无意地说：“这条红纱巾要三百多块吧？‘feimenta’牌的？”平头一脸的惊异：“今天在晚报上看到一个叫点卡目的人写的文章说，出租车司机是伟大的社会学家，此话不虚！你瞟一眼不仅知道多少钱，而且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厉害！”王亮谦虚地笑笑：“您夸奖了！我老婆让我给她买这个牌子的红纱巾，我一直在攒钱。所以对这个红纱巾敏感一点罢了。您也是买给老婆的？”平头哼哼哈哈几句，王亮一句都没有听明白。王亮突然恍然大悟，哪有和老婆去恋恋情人咖啡厅的！于是，他改口说：“是买给女朋友的吧？”平头不再哼哈：“反正咱们素昧平生，给你说了也没啥。我是买给我情人的，我们刚认识，她什么都不图，只让我给她买条这个牌子的红纱巾。你说咱要不买，还是不是男人？”王亮看路上不再像刚才那样拥挤，挂到四档附和着说：“那是那是。”嘴里这样说，他心里开始嘀咕，人家给情人都舍得，咱买给老婆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恋恋情人咖啡厅到了，平头付钱下车。王亮看着平头隐入恋恋情人咖啡厅，不禁犯酸：操！像这样做男人也不枉来到人世一场！后来一想，人家给情人都能买“feimenta”的红纱巾，自己买给老婆却要攒上一个星期的辛苦，不禁苦笑。

    掉头奔往世纪联华，他要把红纱巾给老婆带回家，他攒够了买“feimenta”的钱！拿着红纱巾，他感到了老婆围着它一定会像窈窕女子一样冷艳和傲然，并且猜想老婆一定会给他来发出怪异声音的热吻，那声音只有他能听懂。开车门的时候，他看到了鳄鱼皮的公文包，一定是平头留下的！打开包一看，除了身份证、存折，另外还有几千元现金。他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他要攒几个月才能挣到这么多现金！他用这钱也可以去养小蜜、也能陪情人去恋恋情人咖啡厅！他本想据为己有，可又一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还是自己挣来的花着踏实，昧良心的钱不能要。他开车去恋恋情人寻找平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来不堵车的郑东新区，那天堵得格外厉害，平常十分钟的路程，他花了四十分钟才到。他找了一楼所有的座位，没有看到平头。他就问咖啡厅的服务小姐：“有没有看到个肤色稍黑、有着棱角分明的脸、理着平头、带着眼睛的乘客，啊，不！是客人！”小姐甜甜地笑了笑，说：“刚才进来一个，在二楼1号包房。你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王亮奔到二楼，找到1号包房，因为他还急着给出租车主交车、急着回家给老婆围上她渴盼已久的红纱巾，他没有敲门就闯了进去。

    浪漫的灯光里，暧昧的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的音乐在肆意流淌暧昧的音乐里，他看到平头朝里抱着一个围着红纱巾的女子热吻，尽管灯光有点昏暗，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个围着红纱巾的女子不是自己在世纪联华守株待兔时看到的那个窈窕的女子，那个窈窕的女子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陌生，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他闭上眼、只听热吻的声音都能知道她是谁！他呆住了，他双手捂面，扭头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后悔没敲门进来还是后悔还平头的鳄鱼公文包，他不知道！他除了听见自己清晰地骂了一句“你妈为什么上梁山——你妈逼的！”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