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走了之后,村里的老人们都在传说,你一定会回来。
那年麦子正泛黄。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邻居家的孩子用绳子拉着一个河蚌,大大的、笨笨的外壳让6岁的我一下子喜欢上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那么讨人喜爱的河蚌,我求他让我玩玩,他怎么也不肯。恰在这时,哥哥,刚刚8岁的你回来了。你弄清了原委后对我说,弟弟咱不要他的,哥哥明天就去河里给你捞。我信了你的话,我跟着你乖乖地回了家。
自从我记事起,我们多少次干了“坏事”回到家,父母知道了,你都把所有的责任扛在自己的肩上。父亲很严厉,每次干“坏事”回来,你都逃不过父亲的一顿揍,可你每次挨打都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也不逃,坚毅地看着我,我不敢看你的眼神,总觉得你在替我受过。奶奶说你傻,别人家的孩子看父母的脸色不对不等挨打就跑得远远的,而你不。你有你的道理:父母生气了,就让他们把气撒出来,要不,气出病来了怎么办?每次,我都对哥哥你多一份敬仰。你从来都是顺着我,我要什么你都要想办法给我弄到。我说我想吃桑椹,你二话不说就给我上树上摘,你还是个8岁的孩子,你上树的功夫并不好。当我在树下吃得正香甜的时候,你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在了别人家的压水井上,满脸的血。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我吓哭了。你捂着流血的伤口安慰我,弟弟不哭,哥哥没事。怎么能没事呢?那一次,医生拿起大针在你眼睛的上方不足一厘米的地方缝了三针,父母很是后怕,要是错一点,整只眼都没救了。那一次,你例外的没有挨打,而严厉的父亲却第一次打了我,我像你一样也没有逃跑。父亲刚打了我一下,你就在旁边帮我说好话,不怪弟弟,都怪我自己不小心。那一次父亲很生气,你才会爬几天树,就去摘桑椹?你不服气,弟弟想吃,我当然要给他去弄。听到这儿,父亲便停下了要打我的手,以后注意点儿。尽管你只比我大两岁,但你一直都把当哥哥的责任看得很重很重。
那一天早上,父亲安排我们弟兄三个浇自留地里的菜,你和大哥压水,我在地头看着不让水流走。可是你浇了几垄之后就跑了,大哥也没怎么追你。我知道你肯定是给我捞河蚌去了。我就高兴地在地头等你,水流得路上都是,我却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可是等来的却是你出事的消息。父母知道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往出事的地点,可是母亲浑身瘫软,怎么也走不成路;父亲推出自行车,可连着几次,都没有骑上自行车。没办法父亲只好用自行车推着母亲。在那条不长的河流里,人们打捞了半天,才将白白的你托出水面。母亲哭天喊地,连着晕过去好几次。父亲没有哭喊,泪水却不停地往下流,嘴中含着的烟多次被泪水浸灭。父母逮着大哥撒气,让你带着他浇地,你怎么不看好他?大哥是冤枉的,可我不敢告诉父母你是给我捞河蚌去了。
肤色很白的你润湿了全村人的眼,你就那么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两天后,和你一起去河里捞河蚌的两个小伙伴灰溜溜地回来了,父母才弄清事情的原委。你是给我捞河蚌去了,一头扎进河里,再也没回来。父母没有责怪我什么,可我的心里酸酸的难受,我那时很小,不懂得失去你的痛苦,只知道再也没人像你一样给我摘桑椹、再也没人像你一样给我捞河蚌了。我多么希望“哥哥明天就去河里给你捞”是一句大话,而不是哥哥你给我的承诺。
你走了,村里的老人传说,长大了,你一定是村里最漂亮的小伙子。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还会回来帮父母干活,还会亲热地称呼他们叔叔、伯伯或者爷爷的,你还会回来照看我这个只比你小两岁的弟弟。现在想来,我真后悔,我不该让你去给我捞河蚌,可是大错既已酿成,又岂能是悔过所能挽回得了的?你走后,就要收麦子了,可老天爷却接连下了近半个月的连阴雨。地里的麦子全都瘫在了地里。勤劳的母亲那一个麦天没有下地干活、没有下地像人家一样抢收麦子,母亲见水就会联想到那条河,就会联想到你,就会晕倒。两个姐姐要轮流照看母亲。家里所有的重活全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那个麦天之后,父母明显的老了,那是一种和他们的年龄不协调的苍老。
你走了,父母再也不允许大哥和我去河里游泳,至今哥哥和我都是旱鸭子。我至今不知道你居住何处?你走的那天,父母没有让我跟着去。后来,长大了,我也不忍心问父母,害怕又勾起他们伤心的往事,我一定要向别人打听到你的住所去看你。在我的文章中或者别人问起我的兄弟姐妹,我都会告诉他们我排行老小,从来没说过我是家里的老四,因为老四是你的位置,应为村里的老人传说你一定会回来,因为我对村里老人们的话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