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是白痴,虽然宋立等人严密封锁长安的消息,可世哪有不透风的墙?杂胡大帅们都或多或少知晓了一些情报,联军随之北归更是坐实了传言。
此时明显盖俊处于强势,韩遂处于弱势,再傻乎乎搀和进去,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尽快回到部族中,而后带着部族向北迁移,有多远走多远,这需要时间,卢水联军和汉军打起来,符合杂胡们的利益。
当初卢水联军邀请他们一起南下,不就是存着拿他们当炮灰的心思嘛,现在反过来,塞外杂胡拿卢水联军当垫背,谁也别谁卑鄙。
这个世道,没心眼,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谁比谁傻?
对于塞外杂胡的不义之举,背叛行为,联军一干统帅不由破口大骂,而随着廉城及归德数千骑从后赶到,加入战场,战场局势对卢水胡联军越发不利。
宋立脸sèyīn沉地看着混乱不堪的战场,握着刀柄的手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最后,他似下定了某种决定,把目光投向心腹谋士yīn就。
“你决定了?”四目交对,yīn就不由浑身一震,宋立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sè,但他和宋立乃是同乡,有总角之好,论及对好心思的揣摩,当世无人能及。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宋立满嘴苦涩地道:“纵然逃回河西,亦无有容身之地。”言罢,宋立率领麾下西河四郡兵倒戈。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他曾在数年前赵岐讨伐韩遂、边章时临阵倒戈,直接改变了凉州的形势,而今再做起来,可谓驾轻就熟。
前一刻还是并肩作战的战,下一刻却把刀矟对准自己,此事对联军的打击更甚于受到敌人伏击包围,内外交困下,联军激战不足一个时辰,便轰然崩溃,四散逃亡。
宋立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下马,解去甲胄,仅着常服去见汉军主帅,以示恭顺之意。看到盖缭的一刻,一向仪态颇佳的宋立脸现呆然,他心里猜测统帅大军的人选,不下十人,惟独没有猜到会是一介妇人。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让人着实难以接受。
盖缭坐在马,俯视着宋立,笑眯眯地道:“宋兄。一别十载,别来无恙否?”
宋立闻言立时恍然大悟,惊容稍敛,原来她是盖俊的胞妹盖缭,也不怪他认不出,十年前,盖缭还是一个追在盖俊身后的黄毛丫头,和如今驾驭烈马。披甲戴盔,器宇轩昂的女帅形象相差甚远。宋立随即犹豫起来,他乃是凉州大名士,在河西汉羌间威望甚隆。让他向人跪地请罪,已是勉为其难,何况对象是一介妇人,如何抹得开颜面?
“此际战事未歇,不能下马见礼。还望宋兄恕罪。”盖缭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微微一笑,也不介意,令人牵来一匹马。送到宋立面前,又道:“宋兄。可马与我谈。”
宋立心里不禁暗暗钦佩,难怪她能统帅数万大军。建立不世奇功,不是没有道理,光是这份气度,便是男子所不及也。敦煌盖氏何其之幸,数代兴旺,至盖勋、盖俊父子齐出,达到,如今盖缭风采,不让父兄,叫人怎能不感慨万千。宋立少养名,苦心经营,在他的带领下,宋氏仍旧困于敦煌一隅,与盖氏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宋立立刻抱拳回道:“宋某罪人,特来负荆请罪,如何敢与夫人并驾齐驱?”
“宋兄乃我敦煌名士,可不能怠慢了,否则阿兄定会责怪于我。”盖缭故意以轻松的口吻道。
盖缭越是如此轻描淡写,宋立便越加感到惭愧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苦笑着道:“夫人尚且顾念同乡之谊,而宋某却兴兵来犯,更有何言?愧煞我也!”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宋兄不要太过自责了。”盖缭劝道,继而又道:“身在长安的阿兄若是得知宋兄率众来投,必定会喜不自禁。”
宋立又是道罪不止,盖缭再三劝,终勉为其难跃马背。
“此战未竟全功,我yù领兵追讨,宋兄以为如何?”盖缭望着疯狂逃窜的敌人,谓宋立道,语气森冷,杀气四溢,使人不寒而栗。盖缭自幼颇通兵史,对局势有着清晰的判断,不麴光率领的金城军堪称韩遂的最后倚仗,单卢水胡于河西武威、张掖自成一国,渐有坐大之势,盖缭绝不愿看到注定会是阿兄的敌人安全逃走,要是能够将其等全部留下,未来阿兄平定凉州,当会轻松不少。
宋立一介降人,尚是戴罪之身,岂会和盖缭唱反调,当下极力赞成。
盖缭微微颔首,一声令下,全军追击,追击战从rì中一直进行到rì落才临近尾声,盖缭率领大军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的死缠烂打下,终于是将残敌主力围在一座山谷内。
盖缭在数以千计的先零jīng锐骑兵的拥簇下,策马缓缓来到谷口,望着前方幽静而美丽的山谷,稍稍怔神,她直到现在仍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胜利来的太过容易了。察觉到周围人们脸全是敬畏的神情,盖缭心里难免得意洋洋,所谓的名将,也不是那么难当嘛。她自信,此战就算换成阿兄亲自指挥,也不会比她来得更轻松。
几位先零大帅悄悄交换一个眼神,比超策马而出,恭敬地询问盖缭道:“夫人,现下该当如何?是使人纵火焚谷,将他们逼出,还是以土石封锁谷口,困死他们?”到这里,比超顿了一下,续道:“或者直接挥兵杀进去。”实话比超不希望盖缭选择最后一个方案,那会使族人们承受不必要的伤亡,不战而胜,才是最好的选择。
盖缭已经从宋立那里得知卢水胡的领军大将是罗侯、彭飞二人,心里不免感慨再三,前者是阿兄的好,后者是阿兄的旧部,再加同乡宋立,敌帅尽为阿兄的故人,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盖缭沉吟一声,娓娓道:“罗侯、彭飞,往rì皆与我阿兄有旧,情谊非浅,我如果擅自杀之,事后恐惹阿兄不快。嗯,先派人进谷劝降。”
“好……”比超头。能够不战而逼降敌人,是最理想的结果。
“另外去准备一些膏油柴木。”盖缭又道。她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比超领命。
盖缭派出的劝降使者在谷内立时引起了血sè的波澜,内讧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平息下来,不久,罗侯、彭飞带领着胡汉残军走出山谷,并献金城人麴光的血污头颅。
盖缭安抚了罗侯、彭飞一番,直言自己无权处置,需要阿兄亲自定夺,她会把他们送往长安。罗、彭悄悄松一口气,如此再好不过,盖俊是一个极念旧情的人,未必会对他们举起屠刀,他们就怕此刻汉军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他们杀死,抛尸荒野。
盖缭一边收编俘虏,一边派人追杀残余,安排妥当后,紧绷的jīng神才稍稍松懈下来,一股难以抵抗的疲惫涌心头,爬眉梢。
这些rì子的血雨腥风,使得她对战争感到无比厌倦,一刻也不想再经历了,她现在份外想念儿子,想念丈夫,想念父母,想念从前那些悠闲自在的rì子。
“夫人……”见盖缭有些出神,比超心翼翼道。
“回家。”盖缭坚定地道。至于塞外杂胡尚未得到惩罚,血已经流得够多了,盖缭也懒得再出兵讨伐,她相信塞外杂胡除非疯了,否则绝不敢再惹北地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