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不是已领兵出征了吗?难道,是他离开后,李夫人又旧事重提,想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平隽,所以两方才闹翻了?那我们能顺利离开大同吗,万一李夫人恼羞成怒之下,阻挠我们离开怎么办?”
简浔道:“李夫人不让我们离开,还有李公子呢,他说了明日一早会亲自送我们一行离开大同的,倩姐姐就放心罢。”
宇文倩方松了一口气:“幸好李公子是个明理重情的,不然事情还真是麻烦了。那我这就告诉夫君他们去,让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今晚上早些歇下,这七日法事做下来,他们兄弟都瘦了一圈儿,不休息好了,哪里能赶路?”
简浔点点头,目送她出去了,才单手托腮,想起昨日她离开平隽的屋子时,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平隽叫住,问她的问题来:“表妹,我到底比子羽差在哪里?或者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她当时并没有回答平隽的问题,事后却忍不住想了好几次,所以现在,若平隽在她面前,她便可以回答他了。
她喜欢的,是宇文修看她时那始终清澈纯粹的目光,是他任何时候,都毫不保留的将最真实最纯粹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让她饱经沧桑的心,无端就会生出希望与勇气来,觉得只要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前路便是再艰难再未知,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这种感觉,平隽却给不了她,其他任何人也给不了她,只除了宇文修,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与她团聚?
简浔想着宇文修,彼时千里之外的宇文修,却忙得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
谁让他运气不好,或者说所有将士乃至大邺所有的子民都运气不好,摊上了明贞帝这样一个皇帝呢?
不过只在阳高打了一场胜仗,认真说来,还不是大捷,只是小胜,却被随驾的臣工一吹捧一奉承,便立刻觉得自己乃不世出的将才,连曾经的大将军王都比不上他,得意自负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之后,便是一系列不合情也不合理的命令,还谁劝都不听,刚愎自用得让一众副帅参将前锋,总之就是所有武将都恨得是牙痒痒,却还敢怒不敢言,只能明知前路不通,也惟有一条道上走到黑。
于是结果不言而喻,大军惨败,山海关内的几座城池都落入了鞑子之手。
明贞帝这才知道怕了,也知道后悔了,忙将所有武将都召齐了,命令大家立刻拿出对策来,那怂包的样子,看得宇文修是嗤之以鼻,简直恨不能鞑子即刻把明贞帝给掳了去生吞活剥,反正他早看他不顺眼了!
只可惜外患未除,内忧又至,盛京竟落入了逆贼康王之手。
宇文修这下彻底的坐不住了,他心爱的人,还有他的亲人们都在盛京,如今盛京却落入了逆贼之手,谁知道他们会落得什么样的境地,甚至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哪怕之后他通过自己一些秘密的消息渠道,知道了简浔姐弟和宇文倩夫妇都在城破前离开了盛京的消息,他依然没法安心,外面那样乱,他们一行却书生女子孩子都占齐了,叫人怎能不担心!
宇文修眼见山海关之困一时解不了,军令如山,形式危急之下,他又不能私自带兵回京去营救自己的爱人和亲人们,只能另想法子,好歹先解了山海关一时之困,待内忧平定后,再回来杀鞑子一个片甲不留了。
而此时此刻,他便正与秦三英周四平等自己的亲卫和亲信们密谋此事:“……我们去的人决不能多了,否则容易打草惊蛇,也没有那么多纸鸢可用,但去得少了,成事的希望自然也要小许多,成事后想要逃脱生还的希望更小,所以此行每个人都必须保定必死的决心,决不能有半点退缩,好了,我言尽于此,有谁不想去了的?只管站出来,我绝不会怪他,其他人也绝不会因此嘲笑他!”
说完见所有人都一脸的坚定,遂又问了两遍,却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都是我的好兄弟,等回来后,我绝不亏待你们任何一个!好了,都下去准备罢,二更天我们准时行动。”
待所有人都行礼鱼贯退了出去后,宇文修方又与秦三英周四平道:“你们两个今晚就不必跟我一起去了,各自带一队人马,随时做好接应我们的准备。”
秦三英与周四平看着他因为痩了不少,而显得越*廓分明的脸和亮得有些瘆人的双眼,忙都急声说道:“爷,还是让我们跟您一起去罢,我们是您的亲卫,本就该无论何时何地,都护卫于您身旁的,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涉险呢?”
尤其最近所有将士都缺吃少喝的,便宇文修这个级别的将军,又是宗室,不至于跟底层士兵们似的那样日夜挨饿,也绝对离吃饱吃好差得远,所以体能都有所下降,也就不怪秦三英与周四平担心了。
宇文修却一抬手:“我几时一个人了,其他亲卫不是人吗?你们只管安心的等着接应大家伙儿即可,不但我,所有人都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的!”
眼见通过正面作战,让鞑子尽快退兵已是不可能了,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与自己的亲卫亲信们一道,制定了秘密潜入敌营,刺杀鞑靼各部首领,最好还能嫁祸给鞑靼可汗布日则的计划,只要鞑子们内部也乱了起来,退兵自然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只是回报大,风险也大,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全军覆没,所有人都回不来了。
但宇文修如今却顾不得这些了,他赶着回去营救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们,哪怕鞑子一时退不了兵,他只要能杀死一两个首领,他便是立了功,便可以向明贞帝自请先行回盛京去讨逆了。
秦三英与周四平闻言,还待再说,但见宇文修一脸的坚持,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很快天便黑了下来,宇文修带着待会儿要潜入敌营的一百名亲卫亲信饱餐了一顿,又喝了壮行酒后,一早便换好了夜行衣的大家伙儿,便在宇文修的带领下,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翌日一早,简浔与宇文倩便起身了,简单收拾一番后,即与简泽简沂和胡家三兄弟齐聚到了厅堂里,等着平隽依约来接他们。
卯时三刻,平隽来了,虽拄着拐杖,看起来仍行动不便,气色却好了不少。
简浔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方才一直都担心万一平表哥伤重来不了,或是李慎改变了主意该怎么办,所幸他终究还是来了,遂上前行礼问道:“表哥,你的腿好些了吗?”
平隽强迫自己用看自家姐妹一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已经好多了,你们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走罢。”
带着一行人去到了山门外。
就见简浔他们的马车早已在那里候着了,除了他们的马车,还多了一辆平隽的,再就是平隽的二十名亲卫,他们都是出身平家,或是受过平隽恩惠的,自不受宣同总兵府的管辖,也不必担心他们的忠心,只不过这会儿他们都已换了便装,有他们一路护卫,料想不至于发生前番半路被劫道的事了。
李慎立在一匹白马前,脸色十分的难看,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见平隽领着简浔一行出来了,立刻几步迎上前道:“大哥,我们这便出发罢。”
平隽“嗯”了一声,待简浔他们都上了马车后,自己方就着亲卫的手,也上了马车。
不想李慎也跟着上了平隽的马车,平隽想着这一别,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便是见了,彼此也极有可能是对立的立场了,让李慎下车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改为了:“我为谨之沏最后一次茶罢。”
“多谢大哥。”李慎的声音明显带着鼻音,坐到了平隽的对面。
这马车却是李慎亲自为平隽准备的,他的腿虽已得到治疗了,到底三五日内,是好不了,更骑不了马的,李慎怕他在路上吃苦,挑了自家最大的一辆马车不说,还把里面连车壁在内,都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其他东西更是一应俱全,不然平隽现下也为他沏不了茶了。
很快平隽便净了手,开始动作起来。
热气氤氲中,李慎看着他熟悉的脸,想着就是眼前的人,这两年多以来教了自己那么多,让自己收获了那么多,他以为他们兄弟可以一直相伴下去的,谁知道这么快他们就要分开了……他的眼角不由湿润起来。
挽留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只能强笑道:“虽然以大哥的能力才干,去了哪里都会活得更好,都会鹤立鸡群出人头地,我还是那句话,若哪日大哥想回来了,只要我在一日,我们李家的大门,就随时为大哥敞开!”
平隽心里也不好过,他这辈子只怕都再遇不上李慎这般肝胆相照的兄弟了,沉默了片刻,他才涩声道:“多谢谨之的好意,他日我若真混不下去了,一定回来投奔你,倒是你,总兵大人的脾气其实真不算好,等他回来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必定会雷霆震怒,你别与他硬着来,适当的说几句软话,不然吃苦的是你自己。”
李慎应道:“我再怎么说也是我爹的独子,他总不能打死了我,让自己绝后罢?大哥别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纵然父亲要因此打死他,他也认了,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自己的信仰与坚持,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从来不是君子,但对自己的兄弟,无论任何时候,他都做不到算计与背弃!
他只是可惜,以后二人再也不能朝夕相对,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人生了。
他更可惜,二人的兄弟之缘,竟只有短短两年……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大同城外的十里亭,却见那里早已候着一群兵士了,个个手里都举着黑漆漆的连弩,打头的却是李如海的心腹幕僚之一,一见了李慎便笑道:“大爷,总兵大人早已料到您必定会心软了,所以让属下做了两手准备,还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李慎早已是神色大变,冷笑道:“我为难你做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爹跟前儿一等一的红人,我哪敢为难你?只是我要保的人,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谁也休想动一根毫毛,你自己看着办罢!”
话音落下,他的亲卫们也自后面忽然上前,列队挡在了平隽等人的马车前,手里同样举着黑漆漆的连弩。
那幕僚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且不说大爷的亲卫们不好对付,就算好对付,难道他们还真踏着大爷的尸体过去不成,大爷可是总兵大人唯一的儿子,他若有个什么好歹,总兵大人就后继无人,断了香火了。
怎么大爷就这么固执,对平子清就这般好呢,再是过命的兄弟,也该以大局为重,好歹尽过心意也就够了……只能恨恨的让手下都散开,想着现下奈何不得平子清,后面总能找到机会的。
不想这事儿却提醒了李慎,本以为他控制住了府里和城里的局势,自家大哥一行便可以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没想到光控制住了府里和城里还不够,他们照样有危险。
索性一咬牙,亲自将李如海的那个心腹幕僚扣了,送走平隽一行,回去后又雷厉风行发作了一通李如海留下的其他幕僚老将后,才算是将他们都震住,不敢再去找平隽他们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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