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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小说原著) 第一章 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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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吃掉一块上好的红砖!知道为啥叫个许三多吗?因为打出他娘胎,我许百顺就看出他没出息!生一个是儿子,生两个还算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龟儿子!瞧他这缩手缩脚的样!把食给我咽了!

    许三多吓得赶忙把嘴里的食咽了下去。然后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史今,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史今心头一动,对许百顺和村长说道:老前辈,还有村长,要不让我跟许三多同志单独聊聊?

    许百顺说聊吧,你们聊。那村长却白了他一眼,他告诉他:他是说你别在旁边插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想把许百顺叫走,许百顺却不肯,他说那哪成?却拗不过村长,被拉走了。

    小院里只剩了史今和许百顺两人。许三多瞧眼史今,又擦擦鼻子。史今发现许三多好像有话要讲,便说:你有话尽管说吧,这家访就是为听你说话。许三多又擦了擦鼻子,想了想,说,我爸他尽吹!这不赖我,是他自己要生的!史今不禁一笑,他说这我知道,你说点别的,比如说…你想不想当兵?

    想。

    为什么呢?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

    史今没接茬问,他皱着眉,在暗暗地替许三多想着什么。

    外边的许百顺也在想着他的许三多,村长刚一放手,他转身又往院里冲,但村长却死死地把他抓住。许百顺有点急了,他说我得看着,这不行,你儿子说话时你就在旁边看着!村长说许百顺,我倒要问你,你跟我争个啥?我是想我儿子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儿子当完兵回来也是种地,你跟我争个啥?

    许百顺突然来气了,他瞪着村长说道:二十年前我就明白了,只要你肯上的事情,准是好事!村长说,问题是你争得过我吗?我儿子高中毕业,是人都说人精。你家那个呢?大锤子砸不出个响屁来。

    这一次戳显然戳到了许百顺的痛处,停了半晌。看着院里悄无声息的样子,许百顺只好说,好好,那让小辈自个争去。你先放开我,好吗?可村长刚一放开,他一抽身就扎了回去。

    他没想到,他的许三多正跟史今玩命地推销着自己。他说我是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好,爸说当兵小学够用了,不让念了。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我胆不小,那回杀猪是没敢看,可让爸一通说,月下旬我跑了十几里地去上榕树乡看…许三多话没说完,许百顺已经进来了,后来还紧紧跟着村长。

    许百顺一进来就对史今嚷道:同志,他兔子腿儿跑得快,当兵错不了。然后吩咐许三多,龟儿子,来两下让解放军同志瞧瞧!

    后边的村长说,跑得快顶个屁用?打仗了想当逃兵啊?

    许百顺不理他。他告诉史今,他许三多弹弓打得准,打起枪来也肯定准。还有,记性也好得要命,而且上树贼快。说着就叫他的三多,爬个树给同志瞧瞧,快,快呀!

    爸进来后许三多几乎就成了哑巴,听到这么一声吆喝,也没多想,立刻飞身往院里的树上爬去,还真快!史今追到树下时,他都到了树半腰了,吓得史今在下边连连地叫他:不用了,不用了,小心摔着!树上的许三多把脖子反拧着,看着下边的史今。其实他打胯底下看去也能看着,不过他觉得那不太恭敬。

    许三多对下边的史今问道,还爬吗?史今的话显然没有听。

    许百顺哇哇地插嘴说:还爬!同志你看这挺行吧?

    史今看看表,看这势头,觉得是自个该撤的时候了,便说行行,我先回去了,老前辈,这事我们再考虑…这么一听,树上的许三多就犯急了,一急就紧张,一紧张就砰地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这一摔,史今走不了了,急忙赶过去搀人。

    许百顺一上来就给了三多一个大嘴巴子,骂道:你是找摔还是找抽呢,净给我丢人!

    第二个巴掌下去时,不想却抽在了史今的手背上了,史今阻止道,别,别这么教育孩子…

    许百顺没管,只朝着许三多继续吼着:没拉!龟儿子,掉两句书袋子给解放军同志听听。

    许三多一边捂了屁股,一边便哼哼唧唧地念着:军队叫ARMY,中国人民解放军是ChinaPeople’sLiberationArmy,日本人1941年1月7日袭击美国珍珠港;一年半后香港回归祖国,这个协议是1984年9月0日签订的…

    史今看着看着,又不忍心走了,他摁着许三多坐下,说:行,行,说说中国人民解放军…许三多没等史今说完,就自以为是地答了一句:ChinaPeople’sLiberationArmy,弄得史今只好苦笑。

    史今说,我是问你,这七个字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许三多愣住了,他挠着头擦鼻子,因为书上没写,那老师也没教。

    许百顺在旁边急得要跳脚,他瞪着儿子,背呀!不是刚都背下来了吗?

    许三多也想跳脚,可他知道,跳也没用,跳也想不起来。村长终于大笑了。许百顺举起拳头又要往三多身上凑去,却被史今阻住了。

    史今说,你倒是老实,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呢,别人都这么说,我知道那叫一个嘴巧,可当兵,至少这句话得会说呀?

    许三多低下了头,仿佛到了末日。

    其实你挺不错的,史今说,我没当兵那会还不如你呢,你有很多长处,可现在部队跟我当兵的时候不一样了,要学的东西太多,学历往高中上*。

    许三多看着父亲从史今的肩膀后瞪过来的凶眼,突然壮足了胆,对史今说,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家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

    史今说我知道你想去部队,我也想要你,可我得对部队负责…话没说完,许三多又抢了过去,他说我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不信你问我们老师!你,你不要我,是吧?

    史今觉得这是明摆的事,而不是什么要不要的问题。可史今不是这号人,他低下头,该说不该说的话把脸都捂成了猪肝色了。他说,你爸怎么说你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不像他说的那样。再说了,其实不当兵一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的,许三多。

    许三多忽然就哭了,稀里哗啦中竟哽出了一句让史今愣神的话来,他说:

    我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村长觉得大局已定,便伸出手来,说好了好了,人家同志还赶时间呢。

    史今刚一转身,许百顺的拳头就往许三多抡了过来,嘴里骂着:个龟儿子,你就连当兵都当不上!可史今已经听不见了。史今擦着汗跟着村长早已往外走去,但他听得到了许三多的哭声。许三多的哭声让史今心里一紧,不觉走了回来,他说老前辈,您不能这样。

    许百顺说我打我儿子,你管不着!

    史今压着火,再次坐下。

    史今说我明白您那心思,你替儿子着急。

    史今说你想给他找条路,我挺想给他这条路。

    史今说您儿子挺聪明的,他是在这山里给沤的,你让他出去,他擦了这块眼屎,立马就能成人。可这眼屎他得自己擦。

    史今还想说点啥,说点国防建设啥的,可许百顺那表情叫他没了自信。

    许百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告诉史今,说屁道理呢,说那么多屁道理还是个不要。

    史今只好把什么话都吃了回去。他跟前还是张桌子,桌子上有几个酒杯,史今拿起自己那个酒杯,说:总之是对不起老前辈了,我敬您这杯,希望您不要看死了您这儿子。

    他说着站起来,干杯!但膝下那凳子却碍事。

    许三多瞧起来是真喜欢上了史今,赶紧帮史今挪开了凳子,谁曾想史今还想把那没说清的国防道理再往下说说,他放了杯子就往下坐,就这样活活地坐在了地上,给院里的泥地坐出了一个坑来。许百顺伸手去扶,没扶着就乐开了。但嘴里不敢乐。

    他说人活一世,这个儿子还是个龟儿子,我可是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史今早甩开了他的手。他从来不丢人。他没这么丢过人。他也从来不生气。他没这么生过气。他不知道在跟这老头吱气,还是跟躲到院门前那傻小子生气,那杯酒也和了他心里的羞臊,一块往上涌,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嘴里竟突然说道:

    老前辈,你儿子…你们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是不是?

    许百顺一愣:交什么交?你要他啊?

    史今说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骂你儿子打你儿子,我管不着,你叫我的兵龟儿子,一百八十个不行!

    村长倒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说这是醉话,醉话,酒后食言,做不得数的。

    史今却说醉什么?喝酒不就是个挺?我还有什么没挺过?许三多,我跟你说,这不见得是个好事,要了你,你就得玩命!老前辈,我跟你说,一年时间,我把你龟儿子…不,你儿子练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兵!

    许百顺不由一阵惊喜,暗暗地就撸了许三多一拳。

    许三多一紧张,又想擦鼻子,终是没有擦,只是两手相互地击打着。

    他高兴咧!

    送走史今后,那个暮色忽然让许三多觉得茫然,因为有人在路上不住地问他:

    三多,要当兵啦?

    许三多不知如何回答,那神情实在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远处是青山葱笼,近处炊烟缭绕,许三多的家乡其实是很美丽也很灵秀的一个地方,今儿他觉得,就连前面的同村女孩的腰肢,也让他感到有一分撩人之意。

    正走着,身后又有人喊他:三呆子,要当兵啦?

    嗯哪。

    许三多答应着,回过头便勃然变色,成才和几个狗党正恨恨地瞧着他。

    他喊了一声成才哥,下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成才却抬起下巴,说谁跟你叫哥?

    许三多见势不对,在上心里做了连连后退,他说我爸说,这叫公平竞争,咱谁也怨不着谁。说完,掉头就跑开了。成才几个吆吆喝喝地追在后边。

    许三多确是跑得贼快,但慌不择路一脚踩进了水稻田,立刻让人围了起来。这小子连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他头一抱,往地上一缩,将屁股出卖了成才他们。成才几个一涌上来就连掐带打,打得许三多哇哇大叫。

    许一乐从边上经过,却不帮他,嘴里还嘟囔着:使劲打!打死才好呢!

    许二和出来了,他趿拉着鞋,在田垅头晃荡着。

    许三多大叫着:二哥,我被人打啦!

    二和一声呐喊,捞起把锄头,踢飞两拖鞋,便杀了过来,吓得成才一帮转头就跑,二和紧紧追着,直到被赶来的村长拦住。村长大喝道:

    许二和,你个死剁了头的!要伤了人我叫警察过来!

    许二和不怕村长,他说谁要再打我许家,我码百十号人过来,咱有人!

    村长看来也奈何不了许二和这个刺儿头,只好悻悻离开。

    一顿揍对许三多来说无伤大雅,他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好像就没事了。

    二和斜视着眼前的弟弟,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说你当兵?咱爸怎么把你塞进去的?

    许三多说,你们都没当上,我就当上了。

    二和一个绊子把许三多摔倒了,然后在田垅头坐着。

    许三多若无其事,朝二和凑过来,说,二哥。

    二和说,干啥?

    许三多说,没事。

    二和说没事滚一边去!

    许三多没滚。两兄弟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暮色在慢慢地落下。绯色的山村在他们的眼里,就像是世外的仙境。

    二哥。许三多又叫了一声。

    二和说,到底干啥?

    许三多笑了笑,还是没事。

    许二和回头看看弟弟那张憨憨的脸,忽然有些舍不得,他说到了军队,有人跟你来硬的,你不能软。那可就没人帮你了。

    许三多不懂,他说怎么硬啊?

    许二和给许三多比划他的拳头,他说这么着…嗨,跟你说个屁,什么时候你敢跟人动手?

    许三多说,那,那我不敢。

    暮色越来越浓,许二和都看不清弟弟的脸了。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儿,说你走了,二哥回头也要走了,二哥不想在这呆了。这么大个地方,点支烟就把全村逛完了,二哥呆不住。

    许三多一时惊讶之极,他说二哥要去哪儿?

    不知道。

    二和转口问:你要去哪儿?

    许三多说,我当兵啊?

    二和说,为啥要当兵?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说**有句话,说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是为了同一目的走到一起来的。这个目的就是保卫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疆土,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自诞生以来惯穿了五千年历史的神圣使命,保卫我们的国家也就是保卫我们自己,保卫我们的生活和传统…

    得得,谁告诉你的?二和不想听这些东西。

    许三多却告诉他,是今天老师让背的,刚才一紧张全忘,现在又想起来了。

    你挺得意啊?

    许三多憨憨地给哥笑着。

    二和搓搓弟弟的头,说得意啥?看看吧,要离开家了。

    许三多愣住了,眼光慢慢地也显得有些愁怅起来。

    第二天,村长领了几个人在挨家挨户地往墙上刷着植树造林的标语,许三多过来畏畏缩缩地叫了他一声。他说村长。村长听到了,却不理他。

    许三多说,让成才去吧。

    村长这才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说你说什么?

    许三多说,我说当兵,让成才去吧,我不去了。

    村长把手上的刷子给别人,歪着脖子看着许三多:你说让谁去就让谁去啊?你以为是你许家的事情呢?告诉你,打人家说要你,你就跟国家挂上钩了,那叫个…叫个国家公有财产!瞧见那没有?

    许三多看着刚刚写到墙上的那些标语:砍树是要坐牢的!他发现每个字都张牙舞爪的。

    砍树是要坐牢的!不去也是要坐牢的!村长一字一字地掷地有声。

    许三多的嘴巴眨眼就扁了,像是要哭。

    村长说别哭!哭也是要坐牢的!

    许三多转身就走了,走得泪汪汪的。

    他心想,这个兵看来不当都不行了。

    一年一次的军歌本来是很嘹亮的,可车站的人群过于喧闹,于是添了几分杂乱。送行的家长们算是最热闹了,而且有人开始哭了起来。终于新兵蛋子们大声唱着刚学的歌过来了,由几个人武部官员带领着,一张张年青的脸,像胸前的大红花一样兴奋。

    家长们又是抹泪,又是鼓掌,然后冲入了人群中将好好的一支新兵队伍给肢解了,然后开始唠叨,开始叮嘱。史今不停地提醒着: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但怎样努力都是白费的,他只好屈服了,苦笑着退到了一边。

    看着儿子身上的军装,许百顺兴致勃勃的。

    他说了不起了个龟儿子?转一圈让老子看看!

    许三多不甘不愿地转了一圈。

    反着再来一圈,龟儿子。

    许三多不干了,他说不转了。

    啊呀喝?不听你老子的了?

    许三多说,爸说话不算话,爸那天跟班长赌咒发誓,说日他先人的不叫龟儿子了!

    许百顺确是做贼心虚,瞧着史今往这边瞧一眼,声音马上低了下去。

    我生的你,我叫你龟儿子怎么了?没你老子保家卫国能有你这身行头?你老子干过民兵!

    许三多却告诉父亲,我要去的是正儿八经的正规军。再说你那叫啥保家卫国?弄个徒手突刺像抡锹把子,还把左右手弄错了。你还跟班长说我擤鼻涕不打紧,你当年可尿过炕!

    许百顺一掌就要打在许三多的脸上,他说我是给你长出息才压的自个!尿炕?尿炕的人能生得出三个儿子来?说了你也不懂!便去瞧那边的史今,回头说,行,我看你是早琢磨着要反,跟你那二哥一个样。

    二哥说他不反你,他给你留面子。许三多对父亲说。

    屁!大人事你少管!我跟你说,你们这班长人还不赖,到了部队上贴着他走,他能帮你拦枪子儿。

    我帮班长拦枪子儿!许三多说人这辈子是得当过兵,有了那几年打磨,一辈子都知道有个东西叫腰板,挺起来就是响当当,活得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许百顺一听愣了,忙叫喊着停停停,我听这话又不像你说的,谁教的?

    许三多挺了挺腰板:县人武部长刚给我们训话说的,人可是打过凉山的!

    许百顺说,我是说你别太勇!中华人民共和国没你就不成个国啦!

    这时,新兵们的歌声响起来了。许三多声音是最响的。那时正流行《再见吧,妈妈》,歌词里又是牺牲,又是牵挂,弄提许百顺都气急了起来,他说你妈又没来,这鬼歌唱给她听去!这又是谁教你的?!

    许三多说,也是县人武部长,他说他们在前线天天唱这歌。

    许百顺突然喊道:不许唱!

    不想有个人走了过来。是个中年人,他称赞许三多说,小伙子唱得好!唱得老子想要打仗!说完就走了,许百顺悄悄地就问道,他又是谁?

    许三多说,他就是人武部长!

    许百顺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眼圈有点红。好在周围的人已渐渐稀疏,家长们正聚往几节车皮外的闷罐车厢,他们的儿子都已经上车去了。许百顺看了看他们,对许三多说:

    去吧,你去死吧!

    许三多没见过爸这样,顿时愣了,他说:…爸,那我走啦?

    走吧走吧,就当没生你个王八日的。

    许三多无心再计较这王八日的跟龟儿子有什么区别,应了一声嗯哪,就上车去了。许百顺一步上来,往许三多手里塞了一点钱,说拿去,这是一百块,以后每月给你寄四十。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他说不要!

    许百顺说拿去!每月四十,败家子呢!

    许三多忽然发现,爸原来和家乡一样,是要走时才觉得依恋的,但这两人都不会表达,他看父亲一眼,打算赶去那边车厢,却撞上身后两个小混混样的年青人。

    你刚才唱挺好呀?他们说,会不会唱这个?“咱当兵的人,是个大傻瓜…”

    许三多立刻慌张了,说不会。

    许百顺见状跑了过来,说干什么?打架会不会?

    许百顺年老体衰,被推了一把,但他绝不示弱,立刻跟人撕巴起来。许三多惊惶失措得连连后退,一到这种时候,他的脑子都是木的,连叫人的勇气也没有。

    许百顺对他喊道:龟儿子还不给我上!你瞧好了。说着就是一拳,打在一人的脸上,他说当兵就是得这样当!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是从闷罐车那边飞跑过来的史今,他手一挥,把那两人吓得后退了。

    史今喝道:需要我教你们什么吗?

    那两人立刻意识到这主不善,说不用不用,就是瞧子弟兵亲切,来问候一下。

    一边歇着!史今对他们吼道。

    那两人不怀好意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史今回头看这爷俩,许百顺刚才明显吃了点小亏,在擦着脸上的血道。魂不附体的许三多在一旁看着,伸手想碰碰父亲的脸,被拦住了,许百顺说滚吧滚吧,看你当了兵也没强似什么。许三多打了个转身,木木愣愣地要去找那两人讲理,被许百顺在屁股后给了一脚,让许三多赶快上车!骂完,又柔和地吩咐道:当了兵不兴打架,你打架,班长不要你了。

    许三多说我知道。

    许三多上车的背影像个小老头。

    许百顺看着,又是欢喜又是失望。

    史今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打了个军礼,最后一个跳到了车上。

    列车一声长鸣,慢慢开始移动了。许三多挤在门口,看着父亲死要面子地挤在送行家长的最外围。两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忽然,许三多被人在背后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才看见是也穿着军装的成才。

    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成才说。有点示威的味道。

    许三多没心思理他,转了头继续凝视着父亲。

    家长们都随着车走着,许百顺也随着车走着,这时他发现被人撞了一下,一看,竟是刚才的那个两混混,他们在对他乐着,他们知道,现在那个狠兵不可能下车了。

    许三多一看就往下跳车,却被背后的史今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许三多挣扎着,喊着,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史今一言不发,一手把着门,一手死抱着人,帽子都被让许三多打飞了。

    许三多看见父亲已经跟那两人打起来了,但列车已经越来越快,好在许三多看见有人远远地朝父亲的方向飞奔过来,却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那是起来送行的许一乐,他的大哥。

    许一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车上的许三多喊:

    三多,我不生你气,我来送你啦!

    正说着,被许百顺一掌掴在脸上。

    许百顺也朝许三多嚷道:儿子,好好活啊!

    列车这时已经驶出了车站,史今把许三多刚一放下,许三多便蹲在地上哭了进来。

    他说班长,我爸刚才叫我儿子了。

    史今捡起地上的军帽,在许三多的后脑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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