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父没有父权,为人师没有师尊,还怎么做人?
“怕爹爹听了谣传,不许我去。”黄小姐低了声音,旋即笑道:“日后说不定我还能在村学里见到父亲呢。我这文选司,就是替东宫巡查各村、里小学的。”
“咳咳。”黄德素干咳一声,推门进屋,见桌面上竟然还有一盘肉菜,颇有些不忍:“就算考上了,家里总还要节俭地过日子。”
“爹爹放心!您女儿如今是大明从九品的官儿了,每月俸禄也有五钱银子。”黄小姐拉了父亲入座,转头对母亲道:“娘,等下月女儿发了俸银,先把您的簪子赎回来。”
黄德素知道妻子又去了当铺,否则家中哪有钱买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是见女儿兴高采烈地说起了考试的事,方才硬生生忍住,没有扫女儿的兴致。也真是如今日子实在难过,五钱银子就兴奋成了这样,论说起来这个收入还不如马夫高呢。
“现在已然是这个境况了,大家就坐在一起吃吧。”黄德素见妻女要回避,出声道:“何况王翊也不是外人,不必拘礼了。”
王翊这才上前见过了师姐,这才有些拘谨地坐了一桌吃饭。他刚才隐约听见先生师母在屋里说话,知道先生家里困难,不好意思夹肉,只是扒饭吃菜。直到黄德素发话,这才夹了两根肉丝。
在“食不言”中,四人吃完了饭,黄李氏与女儿收拾桌面。黄德素走到书桌前,站立良久,伸手从水滴里滴了几滴水,便取墨研磨。
王翊也是没事,又不懂规矩,就站在旁边看先生写字。
黄德尊磨了浓浓一汪墨,提笔铺纸,微微凝神,龙飞凤舞写了起来。
“谢公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写到最后一联,黄德素猛然惊醒,元稹这首《遣悲怀》是祭奠亡妻的。后面两句:“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正是说:如今身居高位日子好过了,贤惠的妻子却无福享用,只能备斋饭祭奠而已……
——我如今还有贤妻惠女,就是一直过这样的苦日子,也总好过拿着十万俸银却阴阳永隔。
黄德素搁下笔,将纸团成一团,收入袖中,只待烧掉。他看到王翊的一脸茫然,道:“今晚你便与我睡这间,让你师母师姐睡隔壁。。”
“先生,我睡檐下就行了。”王翊道:“以前跟爹爹流荡,睡野地也是常有的事。”
“让你睡便睡。”黄德素指了指门外:“自己去打水,烫了脚再上床。”
“是,先生。”王翊闻言就往外走,却眼前一黑,与个柔软的身子撞了个满怀,正是师姐进来给父亲铺床。
两人同时失声“啊”了一声,连忙垂下头左右避开,谁都不敢迈出第一步。王翊见这么僵持,更加惶恐,连忙退后,让师姐先进来。
黄德素皱了皱眉,却没说话。他心中哀叹:古人说礼不下庶人,实在想循礼也难啊!就这方寸之地,又如何守得住男女大防?
王翊让了师姐先进,正要出去,脚下连忙又停住了。原来是有外人来,看装扮也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倒与黄先生相似。
“从安兄,冒昧了。”来者看了王翊一眼,微微点头,踏进屋里拱手作礼。
黄德素见了,连忙上前还礼,道:“文泉兄,快请坐。”他又转头对女儿道:“去泡茶。”
张文泉坐下,叫住黄小姐,笑道:“清水一杯足滋味。”
黄德素也不确定家里是否还有茶招待客人,便对女儿道:“如此,我便陪文泉兄‘但饮清泉洗腹浊’。”
两人相视一笑,很快却又愁上眉间。黄小姐很快端了两杯清水来,放在二人面前便出去了。
“从安兄,”张文泉见左右无人,顿时愁苦满腔,连连摇头道,“唉唉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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