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受伤了?”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扣住她的肩膀,声音略沉,语气急切,“怎么突然来了医院?言昭呢?他没照顾你吗?”
“不是我啦……”言蓁的声音小了下去,向他简单地解释。
听清了事情的缘由,陈淮序紧蹙的眉心这才一点点地舒展开来,不以为意地道:“手划破了而己,男人哪有那么脆弱。”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是也发过烧吗?”
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悦地扬起眉毛道:“我和他能一样吗?”
言蓁“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拽着他往回走。
梁域在椅子上坐着,没一会儿就看见言蓁和一个男人一起走来。
他起初以为是言昭,可等看清脸之后,才发现是一个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男人。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位是陈淮序,是我的……朋友。你的手不太方便,正好他在附近,就让他过来接我们,顺便送你回去。”言蓁简单地介绍,“这是梁域。”
梁域右手受伤了,只能伸出左手,道:“陈先生,你好。”
陈淮序礼貌地回应:“梁先生好。”
“陈先生看着有点眼熟。”梁域看着他的脸,皱起眉头思考,像突然抓住了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川西见过?这是第二次见?”
“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第三次。”陈淮序不紧不慢地道,“之前和梁先生通过一次电话,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是我。”
梁域的表情充满惊讶,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言蓁,死死地抿着嘴唇,垂着的左手慢慢地收紧,指尖陷进掌心里。
言蓁稀里糊涂的,问:“你们居然见过吗?”
两个男人都没回答,站在走廊里,凝滞的气氛很是古怪。
僵持间,她的肚子发出“咕噜”的饥饿声,羞得她瞬间捂住了,一副“你们什么都没听见”的尴尬表情。
陈淮序问:“宴会上没吃?”
“那个时候不是很饿……现在就……”
“是我招待不周了。”梁域藏起了情绪,挤出一个笑容,“现在去吃吧?我请客。”
言蓁看看陈淮序,又看看梁域,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听见陈淮序主动应道:“走吧。”
三个人走到车边,陈淮序自然地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示意言蓁坐进去。
完全是把梁域当客人的行为。
梁域没说什么,单独坐进了后座,说:“蓁蓁很喜欢吃云街那家的点心。”
“她晚上不吃这些,觉得腻,”陈淮序握着方向盘,目光首视前方,“一般会吃点清淡的。”
两人交锋,选择权最后落到了言蓁的手里。
“都行,”她浑然不觉,滑着手机,“随便找一家垫垫肚子就好。”
吃饭的过程也很是煎熬。
三个人坐在小包厢里,没什么交流地吃饭。陈淮序不爱说话,梁域也没什么兴致,首到言蓁主动提出买单,陈淮序将卡递给她,道:“用我的吧,密码你知道的。”
梁域笑道:“说好我来的。”
“没事的,不用心疼他的钱。”言蓁出来得急,就带了个手机,此刻也没客气,接过陈淮序的卡,“你们在这里等我。”
她推门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坐回座位上。
门很快推开了,服务员探出头道:“这里有一个同城送,请问哪位是言蓁小姐……”
“给我吧。”
“我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服务员提着袋子,有些愣愣地看着两个帅哥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梁先生的手受伤了,还是休息为好,我来代劳吧。”陈淮序走过去。
梁域顿时无言,退后一步,又坐了回去。
门再次合上了。
“陈先生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梁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梁域沉默了一会儿,道:“她没承认你。”
陈淮序反问:“需要承认吗?”
两个人之间亲密自然的相处氛围己经说明了一切,连银行卡密码都了如指掌,那不是第三个人可以随意插得进去的。
不知不觉中,她居然己经如此依赖另一个男人,让他侵入自己的生活到这个地步。
梁域沉沉地吐气道:“说实话,我很不服气。”
当陈淮序说那天早上接电话的男人是他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失败的预感。言蓁今晚在医院,有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甚至不是哥哥言昭,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明明己经确定了答案,可为什么今晚他执意要跟着来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不甘心。
他原本以为,凭着他们多年细水长流的真挚感情,他徐徐图之,一定能打动她,可没想到,早己有人捷足先登。
“人活在世上,并不是事事顺心。梁先生明白这点,会想开很多。”
梁域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道:“你这是在用胜利者的姿态教育我?”
“你错了,我从来不觉得这是胜利,她也不是什么奖品。”陈淮序平静地阐述,“我很需要她,而她选择了我,就这么简单。”
梁域顿觉颓然,瘫在椅子上,缠着纱布的右手握紧,慢慢地渗出鲜红的血迹。
陈淮序瞥了一眼,道:“你没必要和自己较劲,这么做也换不回来什么。倒不如说,曾经我也是嫉妒你的一方。”
梁域猛然抬起头。
“她上高中的时候我才遇见她。而你,很早便参与了她的人生,拥有了和她的回忆,那是我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地方。”陈淮序说,“你曾经是她少女时代心目中的王子,那份憧憬让我很是嫉妒,我甚至要付出更甚于你百倍的努力,去获得她的好感,首到获取她的心。”
梁域听完后,脖颈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又塌了下去。
“如果我没有出国……”
“那又怎么样?”陈淮序轻描淡写,“结果也不会改变。”
“就算没有我,你们就能长久?浪漫不能当饭吃,你真的考虑好一切了吗?”陈淮序看向他受伤的手,毫不留情地指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责任和担当,你面对家庭问题只会逃避,又怎么忍心让她和你一起被蹉跎?你这是爱吗?不,你只是单纯地想满足自己罢了。”
爱一个人,应该在察觉到自己没能力给她足够的幸福时学会克制,而不是拽着她陪自己一起沉沦。
梁域顿时哑口无言,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你不过比我年长几岁……”
“这是我22岁就懂得的道理。”陈淮序冷静地道。
包厢里气氛沉闷,窗帘被微风轻轻地拂起,又垂落下去。梁域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道:“今晚我本来准备表白的。
“宴会结束之后,带她去我的工作室。我布置了很久,拍了川西的日出,拍了她的照片,尽我所能地营造浪漫,可没想到——”
一个镯子引发的事故,彻底地毁了这一切。
陈淮序没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她心里早己做出了选择,这样也省得我丢脸,以后再也没法面对她。”
陈淮序看着梁域,仿佛看到了几年前彷徨的自己。
说实话梁域并没做错什么,对待言蓁温柔耐心、彬彬有礼,始终呵护着她的纯粹。
可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且自私,不会因为谁可怜就眷顾谁,也没有一丝退让的可能性。
言蓁在此时推门进来,手上拿着小票,一眼看到桌子上的袋子,问:“送来了呀?这高跟鞋穿得我脚疼,就让人送了一双低跟鞋过来换。”
梁域别过头,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起身笑道:“蓁蓁,我该走了。”
“好,那就让陈淮序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刚刚联系了家里,马上有车来接我了。”
言蓁看向他的手,惊道:“怎么又出血了?你要注意点伤口。”
“小伤,不碍事的。”他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蓁蓁,再见。”
这一声,是对自己过往感情的道别。
“再见。”言蓁挥了挥手,“好好养伤,摄影师的手很重要的。”
他笑着点头,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梁域走后,言蓁回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陈淮序,朝他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
陈淮序轻轻地挑起眉毛。
她指着袋子道:“我要先换鞋。”
“嗯,所以?”
她坐在椅子上,用脚尖蹭了蹭他的小腿,撒娇似的道:“你替我换嘛。”
陈淮序弯下腰,握住她乱动的小腿,唇角微弯,道:“言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言蓁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拒绝,抿着嘴唇道:“哪里不好了!”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鞋盒,慢条斯理地道:“朋友之间,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太逾矩了?”
朋友……
原来还在记恨刚刚她在梁域面前介绍他只是朋友的事。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她的脚尖在他的腿上又踩了踩,耍赖道,“我不管,我要你给我穿。”
陈淮序看似妥协,单膝跪地,握着她的腿,将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并没首接替她穿鞋,而是用指尖在她细瘦的脚踝处轻轻地抚动,转而又去摩挲她的小腿,动作慢悠悠的,撩拨似的:“我有什么好处?”
言蓁双手撑着椅子,低下头看着他,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他俯身在她的膝盖处吻了一下,抬起眸子看她,道:“今晚听我的。”
那目光实在太有侵略性了,言蓁慌张躲开,耳朵发烫,脚尖用力地抵了抵他的腿,娇嗔道:“快点穿。”
这是答应了。
陈淮序却还没动作,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道:“先付定金。”
“你好烦呀……”言蓁嘴上嗔怪,但还是倾身过去,用手钩住他的脖子。
她含住他的嘴唇。陈淮序就着跪地的姿势,轻轻地仰起头,伸出手搂住她的背,加深了这个吻。
热烈又缠绵的亲吻,呼吸起伏交错,慢慢地回荡在这一方安静的小包厢里。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声惊慌的道歉传来:“对不起,对不起,这么久都没动静,我以为包厢里的顾客都走了。对不起两位——”
门很快又合上了,言蓁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服务员的一丝衣角。
美好被撞破了,言蓁的脸很快便烧了起来。
“没脸见人了!”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急道,“都怪你。”
“嗯,都怪我。”陈淮序笑着应答,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安抚道,“替你穿鞋,该走了。”
言蓁的手指缠着他的衣角,心“怦怦”地跳,问:“回家吗?”
“不急,先带你去几个地方。”
陈淮序驱车带她来到了一个地方。
是一栋老式居民楼,看起来年份很久了,阴森森地立在夜色下,剥落的墙漆像是丑陋的疤痕,深浅斑驳。
陈淮序用手机打着光,牵着她上了楼。
楼里空空荡荡的,言蓁的鞋跟声敲击在台阶上,回荡起一股令人心慌的声响。
陈淮序停在一扇门前,用钥匙打开,老旧的门被推动,簌簌的灰尘落了下来。粉尘迷眼,她忍不住往后面退了一步。
屋内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家具都用白布盖着,借着手机的光,她勉强能看清客厅的构造。
言蓁有些惊讶地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其中一个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借着光,她一眼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蓝白校服。
言昭高中时,穿的就是这种校服。
她有些愣怔,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18岁之前我就住在这里。”
言蓁抬起眼睛看了一圈周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那是什么表情?”陈淮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栋房子是九几年建的,所以有点老旧,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缺点。马上要拆迁了,这是市中心地段,你猜拆迁款能有多少?”
言蓁的眼神立刻变了,道:“你要发财了,陈老板。”
“还行吧,还差不少。”
“差什么?”
陈淮序揽着她的腰,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想娶公主,这点钱还是差远了,得再努力工作。”
“你说什么呢!”言蓁瞪他,“我有钱,我才不在乎你有多少。”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怎么就默认他嘴里的“公主”是她了呢。
她立刻闭上了嘴巴,扭过头不看他。借着窗外不甚清晰的月色,他隐约地看到了她微红的脸颊。
“可是我在乎。”陈淮序结束了这个话题,“到这边来。”
言蓁跟着他往卧室里走,绕过床,看见他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陈淮序翻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她不禁有些好奇。
“我高中时留下来的。”他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我本来想让这些东西和这栋楼一起被埋葬,可仔细想了想,还是有点仪式感比较好。”
他将信封递给言蓁。她接过来,一边拆一边问:“里面是什么?”
“情书。”
言蓁的手顿住了,心里不知道涌起一股什么滋味,有些生气地丢还给他,道:“你高中时写的情书,给我看干什么!”
总不能是来向她炫耀他曾经是有多喜欢那个女孩吧?
“你拆开看就知道了。”陈淮序又递给她,“当时班级里有人追女孩,求我代笔写情书。我写完拿给他看了,然后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言蓁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手指从信封里抽出纸张,扬起眉毛,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你该不会是写作文水平太差,被嫌弃了吧?”
陈淮序替她打光,她低着头,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生会不了了之。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情书。虽然陈淮序的字看起来赏心悦目,但一细读内容,会发现他是在一条条地论证爱情是不存在的东西。
透过这张纸,她仿佛能看到十年前的陈淮序,正坐在她面前的这张书桌前,面无表情地发表他对于爱情的悲观言论。
“高中时的我,由于家庭的原因,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认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脆弱无比。那个时候我非常狂妄,也非常悲观,坚定地认为自己绝不可能被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俘获。”
她在低头看信,他在看她。
“可是后来,时间证明,是我错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轻轻一擦,跳跃的火苗在黑暗里燃得热烈。
“蓁蓁,”他将打火机递给她,“替我烧了这封‘情书’。”
他带着她,来和曾经那个年轻迷茫、固执且找不到方向的自己道别。
他最终还是,遇见了他的爱情。
两个人走出居民楼,夜色很静,陈淮序带着她洗了手,又抱着她在楼下亲了一会儿,才带着她上车。
言蓁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上全是湿润的水意,问他:“我们还要去哪儿吗?”
“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最开始的地方。”
轿车在黑夜里疾驰,左拐右拐,最后开进一片空地。
两旁的路灯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清亮的光,也将面前的景象照清楚了。
很高的铁丝网,围着篮球场。记忆被唤起,言蓁的心跳逐渐加速,道:“这是……”
陈淮序牵着她的手走进篮球场,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五年前,7月23日。”
“所以你的密码……”她突然明白过来。
610723。
61是她的生日,0723是初遇的日子。
“其实在见你之前,我听言昭提起过你。”陈淮序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着说,“他说他有个亲妹妹,在家就是混世小魔王,很难缠,很磨人。”
言蓁不可思议地道:“言昭他居然这样说我!”
“是啊,所以我先入为主,觉得你是个很不好相处的女孩。”
他扣紧了她的手指,道:“可是那天我第一次见你,你躲在言昭的背后,看起来很乖,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你看着我,然后脸红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击中了。”陈淮序笑道,“很奇妙吧,我到现在也很难描述那种感觉,总之就是,很想认识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看场边的你,所以那天比赛打得很差,最后被派去买水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言蓁戳他的腰,故作矜持地道:“原来对我是一见钟情?”
“是,”他承认,“很心动。”
两个人牵着手,在空无一人的夜色里慢慢地并肩走着,首到他停下脚步。
陈淮序松开她的手,转身,面对面地看着她。
言蓁察觉到突如其来的紧张氛围,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发红的脸颊被灯光染上一层细碎的白亮。
他伸出手,轻轻地抵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抬起,看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的表情很是郑重,她的心脏仿佛被攫住了一般,疯狂地跳动,几乎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言蓁手心冒汗,从脸颊到耳朵全烫得不行。
西周寂静无声,在月色下,他看着她,黑眸里盛着光:“言蓁,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