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自从得了这个空----贾政也不来管他----便常常换了衣服上街闲逛。他乃何等聪明之人,有心之下。不久便把诺大个金陵城摸得透熟。今日适逢十五,却来到瓦子庙。
这地方乃是城中第一繁华热闹所在,每当初一十五的庙会,端的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其他不说,单是附近食肆,便要在二更时候燃火起灶,预备这一天的烧卖,无论小二掌柜一直要忙到天色见黑方才得空,单是这一日所得,便足可抵平常十日之收入。
宝玉便循着人潮不紧不忙的随意行着。他今日所着的是一身月白色对襟鹰膀褂,足上踏一双千层底黑面京布鞋,略带了数个精巧玉饰。看上去既不寒酸,也没有那种呼之欲出的富贵气象。
行到一个古玩摊前,宝玉正打算淘淘其中有无前朝之物,顺带将平日胸中之学验证一番,耳中却传来一阵求饶声,心中一动,转过身去。
原来前方铺子中一名鼠须猥琐中年男人正遭一名高壮大汉拎着衣领不住求饶。而两人身侧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立在一旁,眼见得是吓得呆了。宝玉未见那大汉形容,便先在心中赞了一个“好”字。
原来这高壮大汉将那中年男人拎起之时,却是用的左手,而粗大的手臂哪怕提了一个人在空中,也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左手尚且如此大力,右手的力道可想而知。
宝玉挤在人群中,却见那大汉已将手中人放下,而那猥琐中年男人公鸭一般的嗓子已经响了起来: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这两人串通好了,要强卖给我东西!”
他这一嗓子直把周围人都吸引了过来,这厮见人多了,越发上脸,指着大汉与那名老婆婆得意道:
“我方才看上了这老太婆的货物,本已谈好价钱,说好是三吊钱,与他钱货物两詈?这大汉就跳了出来,非要说我钱未给够。拦住我不放!非要我以十倍价格将这东西买走。众位乡亲来评评理,主持一下公道,这世上哪里有这等没天理的事?”
有老成者见那婆婆老态龙钟,实在可怜,不愿相信这男人的话,便道:
“你要买这个婆婆什么东西?”
那中年猥琐男子便拿出一块半似刺绣又似璎珞的旧东西来。眼见得灰扑扑的极不起眼,上面黑漆漆的纹了几丝东西,展示了半日,见无人答话,那男子得意道:
“这么一块破东西,我见这老婆年老孤贫,也是本着助老扶弱之心以三吊钱的高价将之买了下来,不想人心不足,这老太婆竟串通了这大汉,要诈我五十两银子!”
众人大哗,斯时银贵铜贱,一两足银便可换千文制钱不止,五十两银子就至少是五十吊钱的高价---这抵得穷苦人家数年的用度了。那猥琐男子拿出那块刺绣后,便有人微微摇头,觉得为了这么一块破布花上三吊实属不值。如今听得竟要卖五十两纹银,顿时群情鼎沸,纷纷斥责那大汉与老年婆婆过于贪婪。
宝玉见那雄壮大汉显然不擅言词,被激得满面紫涨,青筋暴绽,眼见得便要发作。又定睛看了看中年人手上那块刺绣,排众而出从容道:
“诸位静一静,且听小子一言。”
旁人见他面目俊秀,又由举止中流露出一种潇洒不群的魅力。顿时声音小了许多,宝玉行至已是老泪纵横的那名老婆婆身边微笑道:
“婆婆,你的这块璎珞真卖五十两银子?”
那婆婆老眼昏浊,定了定神后才颤巍巍的包了一汪眼泪道:
“这是我儿子遗留下来的东西,他说要是我年老无依,便将这块什么绣拿到街上市卖,非五十两不卖。哪里知道这人托说拿去看看,丢下三吊钱就走,还好那位恩人帮我拦住。”
宝玉淡淡一笑,他深知当前的局势已被那名中年猥琐男人搅得一塌糊涂,自己若是从此处着手,不免牵扯颇多。当下也不多说,自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向着人群大声道:
“有劳两位上来,为我手中银票作个辩识。”
那鼠须猥琐男子见状,神色大变,似已意识到面前这个看似年轻,城府心计却都不在自己之下的公子的下一步棋,当下趁乱欲遁,却被早已留意的宝玉一手扯住。只觉被他所拉住的地方如被套上一道钢圈,直痛入骨髓里了去,哪里还敢动上半分。
旁边人多有好事之徒,见事情奇峰突起,忽生转机。果真便有数人上来看了宝玉手中这银票,其中还有旁边钱庄的老板,均证明此银票乃是真货。
宝玉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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