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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究竟什么样子才能算是“好”呢?
“谢谢你来”她只好所答非所问,轻言慢语。
忽然之间,他心里所有的说辞全都长着翅膀扑楞楞飞上天去了,一只也捉不回来好半晌。才算点了点头。
——于是她笑了,他也笑了。
爱情是什么?谁能告诉我呢?
***
沈青蔷脸上地笑,只是淡淡地浮出嘴角,便瞬间凋落,那双秋波流转的明眸忽然暗淡下去,她轻声问道:“真的么?”
董天悟一愕。却听她续道:“真的有个宫女杀了皇上?”
董天悟心中一疼,缓缓点了点头:“齐黑子也这样讲的大概没有错吧。”
玲珑玲珑沈青蔷口唇翕动,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死亡太过频繁的造访,她早已熟悉了它的模样。
青蔷并没有落泪,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她只是在转身地时候,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你知道?难不成难不成父皇的死还有内情?”董天悟的嗓音却骤然变了,几近嘶哑;他终于忍耐不住空气中的含意,再次咳嗽起来。
——内情?什么样的内情?难道要我告诉你,事情的起因是你地兄弟向你的父亲投毒?他若不这样做的话,便必须失去皇位——而唯有皇位。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是他短短十五年的人生中早已被注定的意义。
沈青蔷轻轻摇了摇头。用自己毕生全部的镇定开了口,说出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谎: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
董天悟的咳声渐渐平缓。最终演化成一声婉转的叹息,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去见父皇最后一面”
“你还恨他么?”
“我也不知道,”董天悟回答“不过他终究是我父亲。”
***
太极宫正殿,张公公手里捧着孝衣孝帽,轻声在劝:“殿下,您该换装了”
董天启定定望着面前那排素白地冥蜡;几个宫人来来去去,正剪着蜡顶上漂浮着地苍凉的烛花。
“殿下,”张公公哑声道“事已至此,您若犹豫,莫说皇位,就连性命都难保了。何况,那十恶不赦地贱婢一死,‘她’便告失踪,这偌大的一个皇宫差不多已翻了个底朝天了——却依然不见人;这明摆着是个阴谋,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我知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的”董天启只觉心中猛地生出一股躁怒,恨然道。
“殿下,您根本不明白——无论为着什么。她都必须死;若不杀她,无以谢天下!”
“够了!”董天启猛然转身,怒瞪身后那个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忠仆“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怀疑是我私下里放走了青蔷不成?”
六十七岁地老太监张淮顿时哑然。
“我能有什么手段?没有你和李嬷嬷,我连这宫里随便一个小奴才都指使不动——难道不是么?”
“殿下殿下,您这话叫老奴真的无地自容了!老奴受先皇后娘娘托付。老奴”张公公顿时哀叫起来。
怒色瞬间爬上了董天启的英秀的脸,又瞬间消失不见;他叹口气。面带僵硬的笑容,伸出手去,将作势要拜,却犹犹豫豫还未真正拜下去的张公公搀扶了起来,口中说道:“公公,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全都是为了我好这我都知道。”
太监张淮立时老泪纵横。
“好了,你去吧衣裳,我自己换”
“那那沈那皇后娘娘呢?”
“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明白;让我再想一想”
“殿下!”
“先去找她回来吧,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殿下,请您即刻下旨,赐死沈氏!”
“公公!”
“殿下若不决断,大好江山必定毁于此女之手!她是皇后。是名义上地一国之母;而今我们立足未稳,她若不死,朝上那些残存的逆党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地。”
“青蔷她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她”
“殿下,您现在还可以下一道密旨,由老奴统领的人秘密行事。到时候。只要昭告天下,说皇后娘娘因哀恸过甚,已紧随着先帝一并去了,还能替她搏一个万古流芳的好名声——可您若再犹豫,老奴只有只有从大局考虑一切从权了。”
董天启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位已被漫长的岁月长久地朽蚀过的老太监,是他一直保护他,照顾他,看着他安然长大;他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亢奋的样子,鼻翼扇动,浑身颤抖。
未来地弘治帝紧紧闭着嘴。不敢张开——他害怕自己一开口。那个注定了青蔷的命运、也注定了自己后半生一切命运的字眼就会迸射而出。
——为什么我的人生无法自主?即使我马上便是这天下的帝王、一切的主宰,为什么我依然这么渺小这么无能为力?依然无法留住我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呢?
——为什么?
沉默编织出黑色棉絮。堵住彼此的口鼻,董天启渐渐觉得无法呼吸。
“好,”太子殿下终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个字仿佛带着艳丽地毒,一出口,整个喉管,统统都麻痹掉,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董天启强忍着快要裂开的心,硬生生迫使自己川流不息的思绪停滞在原地他不能再想了,至少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再想
没了青蔷没了青蔷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至少在此时此刻,至少在父皇的丧事结束、自己正式登基之前——都绝不能想
他还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何况,这一次地哭泣永远不会结束,只会犹如水滴石穿,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一瞬又一瞬永不停息地凿在他心上
他就要失去这世上唯一一个唯一一个只因为他是“天启”便对他好的人了
——就要死在我手里的,唯一爱着我也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天启,你会是个好皇帝的”朦胧中似乎又看见了青蔷的笑,她这样说着,温柔如水。
——她伸出手划出一条道路;然后“啪”的一声轻响,她的心和他的心同时破碎;她的血和他地血一并流淌而乐园地门扉,永远闭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