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牛羊走不了不是。没了牛羊,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早已得信的天德军宋大帅东行二百多里,迎到了新任辽王与枢密使一行。
宋瑶这老小子隔着八丈远就跳下马施礼,望向辽王的那一脸谄媚,看得老黑眼皮子直跳,很为他羞臊,感觉非常不耻。
是夜,郑二酒足饭饱,正在笑纳宋将军献上的婢女,逞一回英雄。结果宋瑶这厮很不要脸地居然就摸进了郑大帅的帐篷,弄得老黑光着腚进退两难。
“驴日地你咋来了。”郑大帅索性也放飞一把自我,加速收工。不着寸缕地晃着一杆凶器面对宋瑶。
你好意思看,爷爷就好意思干。
反正爷爷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道风景太过美丽,烧得宋将军感觉眼里长针,赶紧丢来一张毯子给老黑裹了,凑近些道:“郑……郑帅,我看怎么不不对啊。”
郑大帅假装不明就里道:“怎么不对?”
宋瑶顿一顿,道:“这辽辽王和李枢密……
郑守义心中暗自大乐,嘲笑这老小子跪舔地过于着急,都没弄清楚局面,就扑上来一顿操作,这是明白过来了。
下午这老小子那个殷勤劲儿哦,上来就捧小李的臭脚,几句话下来却感觉味道不对,后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老屠子是瞧在眼里乐在心间,故意逗他,道:“俺懂个什么?滚滚滚,爷爷还睡觉呢。”
打趴了夏州,宋瑶狐假虎威很是嚣张了几年,但是宋将军心里明白,天德军地处边僻,人口有限,钱粮有限,不找个大哥靠上是绝对不行。
很多蕃部,难道真是畏惧天德军这几千号人?
辽王天可汗的威名,早就从辽东传到阴山以西了。
听说辽王换人,若非怕离镇出漏子,宋瑶真想亲去幽州拜见新大哥。
当然,也有些担心新大哥镇不住场子,怕翻车。
待幽州南征拿下半个义昌的消息传来,宋瑶信心彻底坚定。听说新大哥西巡,他是屁颠颠就迎出几百里。宋瑶家学渊源,原以为大李的儿子顺利接位名正言顺,看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结果发现不对,好像烧错香了。
实在也不怪宋将军糊涂。他这里消息闭塞,本来也对幽州所知有限,哪里弄得明白李老三与他家大侄子的那点破事。
烧香,就怕拜错了庙啊。
你跑到菩萨的道场拜佛祖,那是菩萨能保你,还是佛祖能爱你?
“郑帅,郑哥,拉兄弟一把呀。”宋瑶在镇里别个都不认识,只有求到老黑,若非还要点面皮,恨不能要管他叫爸爸。
感觉这老小子快哭了,郑二也不想失去这个善缘。毕竟天德军、振武军这对好基友,那也是一起分过赃的好邻居。
“你我是什么交情,放心,交在我手里,只管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样,”郑守义好心为老小子出谋划策道,“辽王该尊重要尊重,李枢密该尊重也要尊重。明日这不是拔营么,早起你露个头就别跟近前晃,回前军带路去。
这边有我。
只有一点你得应了我。”
宋瑶忙道:“你你说。”
郑守义郑重其事道:“就一件事。爷爷晓得你总想去河西捞一票,但是时机不对。此次不许鼓动李三西征,一个字都不许提。若有人问,给爷爷拦住喽。”
宋将军拎得明白轻重,如今要紧是抱住新大腿,去河西发财这事放放就放放,忙答:“哦,成成啊。”
“对。还有件事。”郑守义将头巾一摘,露出刚刚长出毛茬子的脑袋指了指,道,“回去剃个秃瓢,爽利。”
宋瑶道:“我是说呢,怎么看很多将士都剃秃了,要敬浮屠是怎么?”今天他就发现许多军士这个造型很神奇。
一般来说,髡发的不是胡儿就是贼秃,这是什么操作?
传闻,辽王一家子从山北到塞内,是一路走一路毁庙宇拆宫观,那是僧道都能抓进军队帮工的狠人,没听过他老李家礼拜浮屠啊。
也不敢问。
郑守义不耐烦解释,道:“不长虱子呀。”说着挠了挠头。
宋瑶哪里肯信他。
灵光一现,想起李老三好像也是个光头。
还待再问,却已被郑二提着领子丢出帐篷去了。
郑大帅还没尽兴呢。
……
次日,宋瑶果然早起点个卯就去前军领路,绝不在辽王叔侄面前晃悠。
郑守义心情不差,陪着李家叔侄在草原上缓行。
一路走,一路述说他几次西征的壮举。
待到天德军城略作休整,李枢密提出要往西受降城一行。
辽王推说身体不适,就留在城里不动。
宋瑶这次学个乖,十分勤谨地陪着李枢密亲登月城观景。
这老小子很听话,那夜回去就把头发剃了个精光,确实爽利,甚至有些过于爽利了,好几天没能适应。就很能体会为啥老黑他们总要裹个黑头巾。
既遮丑,也挡风。
是真丑啊!
华夏衣冠,从来都是束发的。哪怕国朝胡气重,也没见哪个皇帝、高官剃秃头呀。这是要遁入空门么?他后来问清楚了,李枢密弄这了个什么“断发明志”。实话说,宋将军不是很能理解。
断发就能明志么?
明志需要断发么?
不过为了抱紧新大腿,宋将军也顾不得这么多,剃就剃了吧。
后面这段日子,宋瑶一改之前浮浪作风,少言寡语,没事不在人前晃,仿佛是个小透明。又能随传随到,努力做好一个工具人。
比如此时,他就缩在后头不言语,由得郑二陪着李三在城头扯淡。
行人夜上西城宿,听唱梁州双管逐。
此时秋月满关山,何处关山无此曲。
鸿雁新从北地来,闻声一半却飞回。
金河戍客肠应断,更在秋风百尺台。
终于站在西受降城头。
尽管这里距离河西还有一步之遥,与安西更是远隔数千里,却不减李枢密的兴致高涨。极目远眺,李三郎终于将这首准备已久的名篇唱出。
安西啊!
西域啊!
幽州土豹子李老三的两只眼睛似有什么牵着,向西探望,目不斜视。
“史记有载,凉州在周时本为雍州地界,后陷于匈奴。汉武帝遣霍去病西击匈奴,设河西四郡,凉州重归汉土。
博望侯凿空西域,后经历代汉帝经营,置西域都护府,设大都护。驻军,屯田,西域始为华夏属土。
前汉有傅介子斩楼兰王,扬威异域,有陈汤斩匈奴单于郅支,悬头于长安蛮夷邸,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后汉有班定远投笔从戎,入虎穴,得虎子,孤军独镇西域数十年。
后汉虽亡,但河西、西域汉家香火不断。至国朝贞观置安西都护府,又经百年经营,至玄宗朝,安西、北庭,方圆数万里河山,慕王化,与内地无异。可惜安史乱起,大唐中衰,陇右尽陷于蕃贼矣。
西域啊,安西呐,真想去亲眼看一看……
李枢密仿佛是在与旁人述说,又仿佛是在梦呓。
末了,转身向郑守义道:“二郎,记得么,我曾说过要去西域,为你找一匹身长一丈的神驹。哈,这一天不会太远啦。”
陪同在侧的郑守义时刻关注着新老板的动态。
他说要来西城,就来西城,只要不提西征,一切好说。
身长一丈的骏马么,郑二是想要,但不想现在就要。
当年他是个陷阵将,追求宝马良甲,那是为保命。
如今嘛,他已贵为枢密副使、振武军节度使,再好的骏马也就是锦上添花的装饰,摆设。若非他时常技痒,哪里还用着郑某人冲锋陷阵?
相比于西域的神驹,郑守义现在更关心的是啥时候去把折家拿下。
哼哼,咱这个故事,爷爷才是主角,可没有邵扒皮给你老折家撑腰。
还敢闹,不死何待。
见李老三把话题往西域上引,郑大帅是立刻打岔道:“上次来时,此城还荒着,如今竟也有驻兵了。嘿嘿,可知宋瑶这厮日子过得不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