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是马上挨了一枪,我见过大王几次,看是没甚大恙。”
辽王受伤这事儿,在军中曾经传了一阵。弟兄们说法很多,但是老娘跟他提及此事,小屠子感觉还是头一遭。
母大虫皱眉半晌,道:“似有反复。”
小屠子忙凑老娘面前低声道:“哦?这些日俺未去子城,倒不曾听说。”
“今日事,尚未传开。”郑夫人眉间凝成个川字,原本贴在额头的花瓣掉了一片,两腮的红儿团随着说话上抖下抖的,道,“本来我寻秦家夫人说话,忽闻府里有事。
一问方知,大帅今晨去教练军与军士耍子,结果午间回去便不大爽利。秦郎匆匆回来一趟,让家里这几日仔细些……
小屠子脑补揣测道:“许是此前还有暗伤?平时不显,今日发了?”
同样作为用槊的高手,这小黑胖子也深知如今武夫不易,许多暗疾根本闹不清楚。辽王喜欢跟将士们过招,此事军中尽知。今天去教练军,十有七八就是技痒没忍住,不慎牵动了暗伤。
小屠子思来想去,能想到的就是这些。
母大虫操心的才不是大李有没有暗伤。
在卢龙,本镇节度使身体出状况,作为郑将军这样身份的老婆若无一点警觉,那她就不是个合格的主母。到窗边看看日头还要一会儿才下山,母大虫道:“你速出城,去朔州寻你阿爷,将大帅伤情反复跟他说知。
家里有马,行李不用带,出城去庄子里拿。”
小屠子困惑道:“娘娘,这是作甚?”要说去找阿爷他是千肯万肯,但是老娘这操作过于生猛,完全不能理解呐。好歹他也是军中将校,哪能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就跑了。
看儿子懵懵懂懂,张桂娘道:“你懂个屁。只管做。”说着就张罗人去牵马,顺手厨房抓了两张大饼往儿子手里一塞,就要给他撵出门。
小屠子拖着步子不肯走,苦着脸道:“娘娘娘娘,俺明日还要当值可怎么?”
母大虫道:“我差人去给你告假。”
“那,那,我寻了七郎几个同去呀。”这是小屠子的真心话。一路到朔州怕不有几百上千里地,孤身一人走么?
母大虫黑着脸怒道:“放屁。寻他几个作甚,速走。再晚城门该关了。”
快三十的小伙子闻言,心里满是怀疑,我是你亲儿子么。
面对老黑,小屠子还敢拿老娘吓唬人。面对老娘,他就是只有逆来顺受任由摆布,不情不愿地打马出城。小屠子先回庄子多牵几匹脚力,备了干粮盘缠并防身的刀弓,好歹抓得两个庄户子弟陪伴。
一行三人,连夜向西跄路。
待走得半夜,小屠子也慢慢觉出味儿来了。
甭管那多,抓紧给阿爷报个信儿比啥都重要。
再说,这不就出城了么?
从蓟城到朔州,足足九百近千里地。小屠子穿山过岭,沿途绕城而过,最多采人家买些吃食,或者补些马料,饥餐渴饮。困就坐在马上打盹,或趁着马匹缓劲儿的当儿,裹个被带倒头睡上几个时辰,醒来就继续赶路。
好在时至八月,天气尚暖,夜间露宿郊野也不算要命。
如此疾行,小屠子只用六天就赶到朔州善阳县。
夏粮已经入库,农人们却不得闲,还在田间地头忙碌。
作为振武军行军司马,镇中钱粮都该他管,刘三老板也喜欢做这营生。
在定州时,粟豆或者麦豆轮作之法已摸索明白,肥力充裕处亦可粟麦轮种。
怎样堆肥,怎样轮替,都有一套章程,全被他一股脑搬到朔州来了。只因受限于各种条件,这边的效果较定州稍微差点,好些的亩产能有一石五六斗,到二石的也有,稍差些亦能过一石。
能看到朔州在自己的治理下渐渐改变模样,刘三哥就觉着成就不小。
尤其今年补充了一大波劳力,极大推动了建设进度。
没办法,朔州底子太薄。
卢龙再闹,山北也还有许多堡寨,戍兵、家属累计数万,两番胡儿也有许多牛羊人口。所以,豹军到了山北还能拉一帮打一帮,起点其实不低。
河东可好,先被李克用这祸害搞得残破不堪,辽王又在振武军一顿狠杀,等老黑他们过来,跟白地也差不太多了。
几乎就是重建一个朔州。
幸亏李老三主持推广轮作之法多年,还有牧草种植,刘三哥在义武积累的经验丰富,搬过来极大促进了生产恢复。否则,刘老三也不知道怎么下爪。
最近郑二从天德军传信回来,说宋瑶一直在鼓动他出兵向西,打通商路。实话说,刘三哥非常心动。若能够重新开通西域的商路,朔州必能获利不少,刘三老板深信不疑。
不过郑守义似乎对与西征并不上心,只听宋瑶说回鹘崽子在甘州删丹建了个王城,治下有十几二十万民众,肥的流油,鼓动他发兵向西,可是过于凶险,目前还在那边打探情况。
毕竟是上千奔袭,风险不小。
就算要干,也得提前做好准备,可不能冒冒失失把这过万家底赔进去。
对于郑大帅这个基本观点,刘老板表示认可。
辽王年纪不小了,天晓得哪天腿一蹬,届时弟兄们能否立得住,可全看手里这刀硬不硬。二十多年下来,尽管刘司马仍然对秩序充满渴望,不改初心,但是如今的他更懂得刀子可贵。
在才翻过的田土里,刘司马赤着双脚走来走去,不时抓一把泥土在鼻尖轻嗅。
这是泥土的芬芳。
这是希望的味道。
这是朔州军民及牲口们共同的心血。
马上要下种一批宿麦,也就是冬小麦。其实,仅靠朔州这点人打粮还是喂不饱镇中的大头兵,依然需后方转运,不过,朔州自己能多打一口粮总是好事。
不论从哪个角度。
刘老板在心里默默盘算朔州的垦田,估计今年的收成,自己有了底,转头才好跟李老三打擂台要钱粮。
却见官道上过来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手搭凉棚,刘司马看那胖子有点眼熟,派人上去一探,说是小屠子来了。
“刘三叔,我阿爷在城里么?”你想这小屠子一路风尘,上千里跑下来人都臭了,倒是精神极佳。这就是脱了牢笼的鸟儿,自由的空气格外芬芳,恨不能把一双小翅膀扇得更猛一些。
也不顾自己蓬头垢面一身馊,小屠子就往刘栋哥面前凑,熏得刘司马鼻眼子直抽抽。让他赶紧站远些,刘三捂着口鼻道:“不在。”
小屠子忙问:“哪里去了?”
刘三道:“去天德军还没回来。”
“天德军?”当初打完河东小屠子就跟着李三叔回幽州,后来老屠子两次西征他都没参与,缺乏直观印象,立刻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天德军的位置。
刘三甩手向西一指,道:“往西还有个七八九百里吧。”
得益于这几年的学习,小屠子的脑海里已被刻进了一张大地图。大致确定了方位,小屠子就寻思要不要再跑几百里地过去。
其实不见老黑挺好,镇里也没人管得了他,也好快活几日。
可是惦记着正事也不能耽误,小屠子就很纠结。
边上两个跟班趴在地上气都没喘匀,感觉小屠子可能还要再走几百里地,登时不干了,叫道:“爷爷饶命,俺这腚都烂了,实在走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