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爷从来立个硬汉的人设,怎奈何连襟是团烂泥,弄得老黑总觉没有面子。回想早年十三郎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呐,怎么如今这般脓包,真是非常魔幻的一件事,二爷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老子当年眼瞎?看左了?
经昨天捉的俘虏供述,当面如此拼命的是相州兵,妥妥的魏博武夫,着实让十三郎没脸。早两年罗绍威铸成大错,把魏博赔个底掉,逃出来的这些老杀才还在惋惜,好好的魏博就这么完了。
如今可好,新一代的魏博武夫这么能打,让这些老前辈们何以堪呢。
其实史十三也委屈,他自认是有些胆色,奈何手下这些混蛋不给力怎办?
他倒是想冲,底下人不跟啊。
当初移镇振武军,张顺举、王义、卢涵、郭靖这些老弟兄都跟着走,小周、小王哪怕做了光杆司令也要跟着去,他十三郎也是毫不犹豫地支持老郑的工作。
没奈何,那会儿也是手下这帮混蛋拆台,弄得全军最显眼的就是他。
面对老黑,史十三属实无言以对。
却说梁军后退,辽军就上前。
二万左右梁军摆了个铁刺猬的造型,连王景仁部的乱军都很快恢复了秩序,跟在相州军边上,恶狠狠地将大枪端起。
铁林军在北,豹骑军等部在西北,毅勇军在东南。
大军从三个方向将梁军围在中间,辽王几次想要下令冲锋,又生生忍住。
养个骑兵可比步兵昂贵太多,一个换三个都亏。
还得再看。
周德威看出辽王焦急,劝道:“大王。我观梁贼士气已沮,南岸梁贼应无意渡河,当面之敌则已疲惫。
夜幕将至,彼辈必不敢在北岸过夜,再等片刻,敌必自去。”说话向东北方向望一望,“东路梁贼此时尚未回转,那边当未打完。
大王哪怕彼军胜了,亦是疲军。
其粮草短缺又无处过夜,待毁了浮桥,困也困死彼辈。”
辽王抬头观望太阳发红,伸平右手将四指并拢,横放在太阳与地平线之间比比,估摸再有半多时辰就要天黑。又在心中计算路程,感觉周德威所言不差。
哪怕此时东边已分胜负,梁军也赶不回来。
就算骑兵赶得来,步军也跑不及。
辽王也发现自己有点浮躁了。
此次梁军北伐,给他的的压迫太大。
甚至于这两天打得都很出乎他的意料。
照他早前的想法,这很可能是前一次对峙的翻版,双方各有十几万大军,从东到西对峙。若没个特别的机会,应该不会直接硬打。
谁料想梁军如此骁勇,大年初二就来给他拜年。
而且,梁军的战力着实不俗。
他本没有后撤的计划,那是实在守不住了,只能撤退。
但是,这么退下去,哪里是个头呢?
东奔西跑快一天,好不容易看到一点搅乱梁军的机会,辽王难免有些心浮气躁。眼前这才是一路,东边,还有数万梁军精锐呐。
难道谁还敢指望王镕顶得住韩勍的进攻?
也就是战场拉开得稍远,但凡近一点,他此刻都得调头走人。
目光在梁军身上审视良久,辽王一拍马鞍子,决定再跟他耗一会儿。
占住了浮桥的李思安更是天人交战。
退路是守住了,可是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王景仁就算过河,也落个天黑,难道挑灯夜战?
李将军左顾右盼,眼见军士皆疲累不堪,继续苦战难度不小。别忘了,昨日一战,今日一战,所部减员严重,折了怕不已有三五千弟兄,再战一夜么?
向南岸看看,王景仁似乎也没有过河之意啊。
至于东路的韩勍,李思安总算又有时间想想这位战友了。
可想而知,韩勍与他已成各自为战之势。
李将军越想越火,韩勍是疯了么?说好的击溃赵兵就赶过来合兵一处,并力击破辽军。怎么就追着赵兵跑了呢?
赵兵那狗样,就放着不管又有甚事?
一路高歌猛进的大好形势搞成这样,真是憋闷难当。
是战?
是走?
战?李思安是绝不想再打夜战。
走?这把韩勍丢在北岸,仗义不仗义先不说,回去三哥能饶了我么?
不用想,他只要这里一撤,辽贼必会烧了浮桥,全力向东……
龙骧、神威、神捷诸军那可是侍卫亲军呀,还有个天雄军节度使罗周翰。
嘶!
李思安嘬着牙花子,想走不敢走啊。
正在走与不走之间纠结,浮桥上忽来一波人马,道是王景仁的信使。
来在李思安面前,那使者低声道:“即将日暮,王帅恐大军有失,请李帅南归。”李思安闻言,知道王景仁是不可能过河了。
毕竟是老战友,李思安还是希望韩勍能够及时撤回,那样他就好接应了友军,一起返回南岸。于是,李将军未置可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远方。
今日虽有小挫,其实大军主力损失不多,休整数日,仍可再战。
再不成就找天子摇人呗。
可惜直至太阳将要下山,也不见韩勍的影子。
李将军目视左右,将士们一个个形容凄惨,粗粗盘点,算上昨日的损失,本部已伤亡四千多人,不可谓不惨重。
肉疼的李思安就又想起韩勍破坏约定的恶行来。
追击赵兵溃卒却不来合兵,这却怪不得兄弟我了。
李思安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下令:“撤!”
北岸这些将士早就不想打了,闻令,立刻齐声高呼李将军仁义。
梁军遂在将领的指挥下,有序上桥,退往南岸。
当第一个梁军踏上浮桥,辽王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揣回腹中。
若梁军再不走,他也快没咒念了。
此时绝不添乱,辽王严令军士安静,目送梁军顺利撤回南岸。
待其走尽,辽王才令人跑上去将桥毁掉,彻底断了河水两岸的联系。
好,终于可以回头收拾东边这路了。
……
牛犇将军此刻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六千多步军,加上下马地斗的五千赵兵,总共也就一万出头,而对面梁军足有一万八千。
同样是军中精锐,枪对枪,刀对刀。
同样手艺娴熟地杀伤敌军,同时承受着敌军的杀伤,场面沉闷而惨烈。
胆怂的赵王早已吐得虚脱,需人扶着才能在马上安坐,但这小子也是有些狠劲,直不起腰了愣是一步不退,还要坐在马上督战。
梁军明白,离去的辽贼随时可能赶回。
联军亦深知,顶不住眼前这波攻势,全得玩完。
两边军士就跟剥洋葱皮般,倒下一排,后排顶上。
再倒下,再顶上。
将领们像杀红眼的赌徒,丢筹码一样,不断地将士兵砸进场中。
作为筹码的军士们,则为了一点渺茫的生机而奋不顾身。
联军终究人少,到后来连李弘规、梁公儒俩老汉都亲领卫队,轮番上去拼命。
王德明公子年轻,更是一会儿扮骑将,一会儿演步军将,在阵中穿进穿出,哪有险情哪有他。打从娘胎里出来,王德明就没有这么拼过命。
牛哥更不用说,自始至终奋战在一线。
有将领做榜样,有赵王誓死不退,联军士卒也都效死搏杀。任他梁军怎样压迫,联军虽然渐落下风,奈何就是不乱不溃,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