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货,正可与百姓交易。我在卢龙、义武种植牧草,使民人多蓄牲口,马、牛、羊皆养得,即能充实畜力,所得粪尿又可肥田,亦可产肉产皮,军民两便。
卢龙盐场便宜,亦可廉价售盐。
言而总之,要尽量使民息肩,改善民生,富民而后教化之。
呵呵。在卢龙,倒是有些成例。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河东是否得宜,还不能妄下论断。
我闻张公在此整顿多年,若得公相助,可事半而功倍矣。”
这是他首次与辽王探讨民生,老中官闻言感慨万端。
你看人家一个兵头,才来几天就已把河东的垦田、户口摸了个大概,连将来怎样养民都已有了轮廓,就说这份心,嘿!
河东盛时五六十万户三百余万口,今只余十万户出头,四五十万口,短短三十年,六去其五。
朱邪家败得不冤。
张承业又道:“社稷当如何?”
这个问题就非常尖锐。
朱温已篡逆建立伪朝,王建那贼子在蜀中也僭越称帝,李茂贞在凤翔开岐王府,杨家在淮南称吴王。
此外,朱贼又封了什么吴越王、楚王之流,乱得一批。
卢龙李家本是宗室,这李可汗有何打算呢?
辽王目光掠过众将,这问题可不好答。
大庭广众之下,一旦说错话,将来都不好改口。
弟兄们跟着自己图个啥?不就图个水涨船高吗,若冷了人心,以后队伍还怎么带。可是直言胸臆嘛……辽王有觉着时机不对。
想了半晌,辽王道:“我受唐之封,自当尊唐朝宗室为帝。为此,我已遣人查访宗室子弟,亦小有收获。”
“哦?有何收获?”张承业心说,查访?你小子自己就是,查访个蛋。
“吭吭。”辽王捏捏鼻子,道,“已有线索。总之,必尊宗室无疑。”
张承业余光一直在关注在坐诸将,发现众人闻言皆作凝眉状,亦有愤愤之色。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问,多说定要出事。便又道:“晋王亲眷如何?”
“朱邪家于国朝曾有微功,念此我不欲多杀。废官爵,迁往幽州安置。”
“城中将校当如何?”
“代北逃归之乱军,必尽杀之。其余军将如李存璋者,吾量才录用。”说着,辽王指点在坐众人,对张承业道,“我亲亲尚功,与众将有言在先,凡不负我者,我必无负之。
信我者,可留我镇中。
不信我者,听其自去。
便是他要投汴梁,呵呵,亦听其自便。”
啧啧,这格局,还废话什么。
张承业俯首拜曰:“辽王气度恢弘,老奴这便回去与李使君说知。”确实是恢弘气度。就晋阳这个鸟样子,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见好就收吧。
次日,张承业、李存璋等献城以降。
晋军皆出城驻扎,射日军接管城防。
毅勇军一部向东向南收取榆次、石会关等要隘,李存璋亲自陪行。
之后,射日军别遣一部向南向西,取汾、石、岚州,李存璋亦亲自陪行。
……
九月十四日。
汴京。
对于梁朝而言,开平二年的战事总体不大顺利。
先是潞州垮了。若非牛存节反应快、刘知俊救援及时,泽州也要丢。
到六月,原本已被打熄火的李茂贞死灰复燃,又跟杨崇本、王建几个合兵来攻长安。好歹王重师坐镇,城没丢。直到刘知俊回击关中,才算稳住局面。但是,虽然打得李茂贞仅以身免,梁军之前所得的鄜、延诸州却全丢了个干净。
还是六月,南边岳州也出事了。淮南贼出兵夺占了岳州,梁帝只好调动荆湘湖南北舟师并力讨击。废了大力,总算吓退了淮南贼,可是这帮畜生临走前却放了一把火,将城烧个干净。
丧心病狂啊。
进入七月,终于消停了几天。
梁帝当然清楚,如此被动主要是整军闹得。
开国以来,他一门心思放在整军这件事这上。
真是怕了。
丁会这样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革命,你让梁帝怎么活?
正因为汴军主力屯在后头整军没动,只靠前面那点藩镇军凑合,能打成这样也就还行。
还得等等,待侍卫亲军、禁军整顿利索,爷爷要你们一个个好看。
唯一让人稍觉快乐的,就是卢龙和河东狗咬狗。
前两年,独眼龙跟李可汗一副父慈子孝的做派,弄得晃哥浑身不自在。
唉,独眼龙前脚走,李可汗这个孝子后脚就下刀子,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李可汗这股子狠厉,很有爷爷当年的风范呐。
尽管理智上看,他朱三哥应该希望河东顶住,两边往死了掐才好。
可是,朕就是控制不住冲动,就是想看独眼龙家里的笑话。
那么李亚子到底行不行呢?
“圣人,敬公求见。”
“哦,速传。”
不一刻,敬翔步履稳健来到,从他面容感觉有好事。
点了身边座位让老伙计坐下,梁帝道:“方才有喜鹊在叫,吾还说,当有喜事来,果然应在敬公身上。”
敬翔装模做样给梁帝拜了一拜,道:“呵呵。不敢欺君,潞州降了。”
“啊?”晃哥闻言一怔。为了这个潞州,让康怀贞他们前后打了一两年也没个结果,怎么这才几天,降了?
敬翔将一卷黄麻纸捧给天子,道:“泽州刘重霸来书,言及日前潞州守将忽然来使请降,上党已易手矣。”
梁帝一把抓过书,看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道:“李亚子死了?”
奶奶地,这就死了?爷爷刚刚夸过你呀,这般经不起表扬呢怎么。
敬翔道:“韩进通以潞州降。代北之战他在现场,想来不会有差。
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晋军不如辽军精锐自不待言,李亚子新立,无甚威望,本就是死中求活之局。只是败得这么快,倒是出乎预料。
无妨。
李可汗方入河东必定不稳,可速发军。”
敬翔觉着整军已经收尾,该动动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呐。
书中详细描述了代北两战的经过。梁帝闭目凝思,设身处地,努力还原现场。
在脑海中,朱三哥依稀觉着自己就是天上的一只雄鹰,目送着李亚子数百骑倔强突击。这一刻,年轻人的彷徨与无奈,不甘与绝望,依稀都能感同身受。
创业数十载,梁帝所经历,比那凶险的岂又少了。
以数百骑出阵之时,这厮就已存死志了吧。
悲矣!
壮哉!
哪怕是敌对立场,李存勖如此落幕,梁帝的心中仍不免赞一声英雄。
曾经,他朱老三也是这样浪漫的人呐。
不禁又想起自家的破事。
这些废物儿子,若有李亚子的这份胆气与手段,他老朱又何必这般辛苦?
果断处置李克宁,收服周德威,然后反手急攻潞州,并李嗣昭之兵。
而后北出雁门,收拢振武军蕃部。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翻盘呐。
不成功便成仁?还是年轻呐。
据说这厮好唱戏,小伙子不会真以为自己带个头,这帮杀才就能受他大义感化,就会舍生忘死?
啧啧,可惜,可惜喽。
这事儿闹的。
本来是玩三国,现在改成南北朝了。
那谁是北朝,谁是南朝呢?
居然叫李可汗取了晋阳,想想都脑仁疼。
唉呀。晃哥心情顿时不好,这他妈是好消息么?
起身叉腰转了两圈,梁帝道:“着有司备行,西授,去西京。令宰臣、诸学士等诸司要切官扈从。以有文留守东京。侍卫亲军先行。
令,牛存节、黄文靖各整本部军马,随后跟上。”
指望不了别人,李可汗都亲自下场了,爷爷也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