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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征河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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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死了。

    真是,失一良将啊。

    “寡人老了。”梁帝有些怅然地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敬翔感觉带头大哥有点萧然,道:“圣人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是么?鼎盛么?”晃哥闻言反问,得了敬翔一个理所当然的肯定。

    似又恢复了心境,梁帝道:“我看淮南一时过不去,且让钱镠跟那边闹着。李茂贞,李存勖,李崇文,狗日地三个李,公费心看看,先拿谁开刀?”

    此时此刻,并非出兵的良机,但是天子问询,敬翔也得认真回答。

    淮南跟钱镠就是菜鸡互啄,若非水网纵横,并且淮泗那数百里无人区实在难走,趁杨行密家里乱,早就打过去了。暂时放下这边,敬翔是认可地。

    至于北边这哥仨,其实敬翔觉得应该趁早弄死李可汗要紧。

    可惜潞州打成这样,拖累得西面空虚,李茂贞这个混蛋趁刘知俊、康怀贞东出,又来搞事,鄜、延等五州又丢了。

    先啃硬骨头呢?

    还是先捏软柿子?

    “王重师、刘知俊在关中,应当稳得住,待康帅整顿了兵马再看。”对李茂贞,敬翔从来看不上眼,这次完全是因为打潞州抽调关中兵力太多,给了这厮可乘之机。

    天子突然问了一句:“重师在那边怎样?”

    敬翔闻言,认真思索了片刻。

    王重师是颍州人,也是个智勇双全的人才,中和年间就投了老朱,打蔡州,讨郓、兖,都有许多功劳。

    乾宁时攻濮州,濮州军放火阻断进攻道路,王重师前伤未愈,即令人以毡毯浸水掷于火上,开出通道,亲率精锐突入,攻破濮州。是役,他身创八九,肠子几乎流出,数月始愈。

    后面北伐幽、沧、镇、定都有他,颇得士心,是个常胜将军。

    天佑时,授王重师为雍州节度使,被老朱放在长安看大门。

    敬翔道:“重师在大安府治戎恤民,颇有成效。”

    大安府其实就是京兆,也就是长安。去年改朝换代时废西京,改京兆府为大安府,置佑国军,以王重师为节度使。

    “嗯。”梁帝在心中盘算,王重师在那边也有三四年了,既然干得好,就该给他换个地方。

    不可使节帅久留一任,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

    云中。

    既然李存勖跑去了振武军,辽王也就不再灵丘苦等。

    留下射日军,辽王自引豹骑军、毅勇军及义从军若干,兵发云中。一来这里可以屏蔽东西,免得李存勖骚扰蔚州、妫州,保护粮道。其次是换个草场,蔚州那边实在堆不下这些马爷了。

    这可是故地重游。

    郑爷的许多处女秀都发生在此。首次跑长途,首次上大阵,首次跑路,首次放火。哦,放火这个不算,黑爷之前在草原就没少作孽。

    也是从这里,豹骑军踏上了返家之路。

    王敬晖是个面相忠厚的中年武夫,你很难想象这么个实诚人,突然就反了。投诚后,辽王看他忠厚,还让他驻守云中。

    迎接辽王入城,王敬晖将军异常热情,摆下筵宴。

    双手捧着大碗,王敬晖敬酒曰:“大王,到云中便是到家啦。”

    辽王亦端起酒碗,与他痛饮。略略追思了往事,道:“嗯,我也做过几日云中刺史,后来,也是从这里回了卢龙。云中,这可块福地呀。”

    话是不假,当年李鸦儿还是从这里造反起家呢。

    这事王敬晖哪敢接茬,装傻充愣与辽王喝了,便向郑守义敬酒曰:“久闻郑帅威名,今日得见,果不虚传。”

    在辽王治下,不算刘守光这个特殊人物,郑守义就是唯二的节度使,也算位高权重,尤其这黑厮在草原威名不小。王敬晖敬完辽王来敬他,道理不错。

    来到这块福地,郑守义本就心情甚佳,又得了王敬晖恭敬,便把浑圆的肚皮扶一扶,假做谦虚道:“谬赞,谬赞啦。”

    李老三此时被留在蔚州统筹粮草辎重,没有跟来,郑守义与这王敬晖即无交情,也不想与他多交,吃了一碗敬酒,便寻了薛阿檀和义从军的几个蕃将吃喝。

    最近李存勖在振武军一带搞风搞雨,积攒实力,时刻牵动着郑爷的红心。酒到半酣,郑二便问:“振武军不远,怎么不去?却让李存勖捡个便宜。”

    薛阿檀道:“就这点人,那边路也不熟,岂可轻易犯险。”

    其实振武军的道路,薛阿檀是熟的,主要是不合算。那边是沙陀的老巢,李存勖万把人敢去,辽王这万把人去浪就有点作死。

    不分兵,战果有限,分兵,保不齐要吃大亏。

    初来乍到,云、蔚都没暖热,没必要冒险,万一陷在里头咋整。

    唐军,这类亏可没少吃,历史上的教训非常惨重。

    “嗯。那此来云中,李亚子会打来么?”从前不当家,也没个顾忌,如今嘛,这义武镇节度使做久了,再说不拿易、定二州不当回事,至少此时此刻,也是他老郑的地盘。这才立镇几日,郑爷就有点放心不下,希望早点打完最好。

    比如,李存勖若能学学阿保机,直接过来硬刚,那就合了郑爷心意。

    薛阿檀道:“问我,爷爷又不是李亚子。”

    “你看,李亚子……

    薛阿檀见他还要再问,忙打断道:“我与你同岁去了卢龙,这边俺也是才回来没几日,你问我,”一指边上独酌的李存贤,道,“不如问他。”

    郑守义起身就把李存贤给提了过来,道:“你说说,河东是个甚观景?”

    李存贤正在独酌,看是这厮,也就不计较他无礼,反问道:“前岁你没来?”

    郑守义回想片刻,李存勖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便道:“李亚子这厮,爷爷见是见过,彼时也未觉其有何能为。你跟我说说此次打潞州怎么。”

    李存贤道:“年初我便来蔚州备边,未预潞州其事,所知不多,问我怎么。”

    感觉李存贤心气不高,郑守义关心问道:“你可是有甚心事?”

    李存贤当然是有心事,他的家眷此时大半都在晋阳,带在身边的只有几个妾室和两个儿子。

    当时反正投了辽王,主要是因为李克宁等多人被杀,他怕李存勖大开杀戒,有些惶恐。加上河东江河日下,一看薛阿檀来劝,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可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他想的那搬不堪。

    李存勖没在晋阳搞得腥风血雨,而且,哪怕知道他投降了,也没有牵连他的家眷。继而晋军潞州大胜,如今李存勖更在沙陀部中搞得风生水起,李存贤就有些纠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有误。

    毕竟,一大家子人还在晋阳呢。

    能够保全,他还是希望保全。

    辽王已派遣了使者去晋阳,讨要他的家眷,但是晋王明里没有答复,密使却跑来与他做了交通。对于晋王的价码,李存贤没有回应,但也未将人交给辽王,而是悄悄赶走。

    这些,都是压在他心里的石头。李存贤不知道如何化解,也无人述说,是以近来神情有点恍惚。在这觥筹交错之间,总是无法融入。

    郑守义问询,李存贤却不想回答,便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离席去了。

    见他走远,薛阿檀在郑守义耳边悄悄说道:“这厮家眷许多还在晋阳,据说,颇受李亚子礼遇。”口气毫不关心,只是见郑守义疑惑李存贤情绪不对,就顺手帮他解惑。

    无怪薛阿檀对李存贤不用心,实在是他与李存贤并无深交。应该说,薛阿檀与河东众将多无交情,比较投契就一个李存孝,还造反死了。相比而言,他与辽王这一票手下还要更加亲近。

    所以,对他来说,劝降李存贤只是报答李崇文的礼遇,至于李存贤的家眷,他并不在意。

    郑守义闻言,心下恍然大悟。

    若李存勖一怒之下杀了李存贤的亲眷,倒是绝了念想。如今人还留着,这就不免有了牵绊,李存勖是否会以此拿捏这厮呢?

    这是一定的。

    郑守义盯着李存贤离去的方向,心想,大李子走哪里都要将他带到哪里,想必也是怕有变故吧。眼角又不自觉地向辽王方向飞去,正见契苾诚、李绍鲁等一众胡儿酋豪,正在围着李可汗恭维敬酒。

    这一个个勾子撅得真高。

    一片其乐融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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