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上元节,李三郎就到了定州,张罗郑大帅带上数百精锐走一趟河东,去做抢班夺权的大事。
要说去晋阳奔个丧,郑大帅倒是不怕。与晋军数次合作不错,再说,好歹也是拜过干爸爸的。人死为大,郑守义也算豁达之人。
可是听说了此行目的,郑大帅直将脑袋猛摇,双手连摆,道:“李三,你嫌命长你自去,爷爷还不想早死。”当初跟这厮去魏博,差点就被罗绍威那小乌龟害了命。打那时起,郑爷就学了个乖,似这等十死无生的事情绝不再干。
还他妈去狼窝里搞事?
爱谁去谁去。
郑大帅如今位高权重、身娇肉贵,打死不去。
“你听我说。李存勖除了是独眼龙的儿子啥也不是。草原规矩你懂,大汗、头人得各部推选。李克宁在各部影响甚大,李鸦儿没了,就算他李克宁没想法,晋王那些干儿子们能没想法?谁能服气李存勖?”李三苦口婆心道,“据我所知,李克用那些儿子与汴梁也有联系。
如今晋军一部在潞州被围,一部跟着周德威在余吾寨,剩下一点人马在晋阳也多半都听李克宁地,这就是干柴浸油,只差一把火了。”
“是,是干柴烈火,点火就着,但你就不怕烧死你?嘿嘿,你不怕老子怕。”对于这种作死的想法,郑爷果断回绝,然后目色奇怪地看着李老三,道:“少康,晋阳有变,大大方方打进去也成啊,何必只身犯险呢。”
任他李三郎磨破嘴皮,郑爷也不觉带上个千把人跑晋阳点火是个良策。
尤其这事李三还蹦得这么高,这厮是真傻是假傻?
犹豫再三,郑大帅好心好意提醒道,“三郎,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崇武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望了老黑片刻,笑道:“讲。君子坦荡荡,你我兄弟,有甚说不得?”
“这个……李克宁……你……
老郑的右手食指在眼前晃来晃去,点一点李三,又向西边指一指,道:“你我兄弟一场,我直说了啊,”可是满腹言语到了嘴边又觉着无法出口,末了憋出一句,“你晓得吧?”
李老三肩膀一耸,道:“我晓得个甚?”
看这厮装傻,黑爷把脸一黑,道:“唉,三郎,如此非是朋友之道啊。”
李三郎拿起茶碗呷了一口,舌尖舔唇,道:“老郑,你是面憨心细,想得不少呀。”
张守仪把个水壶对嘴就灌,一抹水渍,道:“滚。爷爷好歹也是一镇节帅,不多想想,脑袋早晚搬家。嘿,当初你跟李大两个一唱一和,下了爷爷财权,当老子不明白么。”
“呦,那你说说,我为甚要拿你财权?”
还装傻,郑守义瞪着李老三道:“你问我?”
李老三好补惭愧地说:“当时我说了呀,咱们力弱,不能分家。你可知汴州如今有多少兵?说出来吓死你。
在潞州围着李嗣昭,有十万。
东南防着淮南有个数万。
西边看着李茂贞好歹有个二三万。
嘿嘿,汴州还有至少六七万牙兵精锐未动。
你自己算算有多少。
就咱卢龙三镇,加一块才多少?刘守光已经分在外边,义武再单过,那还玩个屁,分分钟被人削了。”
郑爷也搞不清什么叫做“分分钟”,道:“没有防我之心?”
“没有。”李三郎说得大义凛然。
“我信你个鬼。”
“我不是防你,我是防着所有人。”一句话好悬没把老黑气背过去,李老三不急不徐地说,“我是在立规矩。义昌那是没办法,但自你之后,卢龙所任节度使都需照此办理。”
“你。”还真让张泽说对了,郑大帅心说,张书记有点本事啊。跟李家兄弟斗智斗勇,还得跟这厮多多亲近。
酸丁对酸丁,正配。
李崇武直视着郑守义的双眼,毫不退让道:“我说过,打打杀杀不是目的,我是要守护这大唐的万家灯火。
怎么守护?根本就是要重建秩序,使天下各安其位。
节度使管军不管民,这就是最重要的基石。
如此,大兄对你放心,你也踏实。
丁会之事,还用我说么?”
郑守义一愣,不对呀,怎么被这小子带跑偏了呢。“说你呢,怎么说到我头上了。”又补充一句,“我对李帅那是忠心耿耿,有甚不踏实?怎么不放心?”
李崇武嗤笑道:“你对大兄忠心耿耿我信,那对大郎呢?”
“呃。”郑二当然知道他口里这个大郎,是指辽王的长子。黑爷很想也说一句“忠心耿耿”,可是看着李老三满脸戏谑的眸子,郑二哥实在昧不下良心说假话,反倒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李三对视。
“呵呵,二郎果是赤诚君子,不以虚言对我。”也不管这话夸得老郑黑脸发红,李三郎道:“这天下病了,就得治。
病在何处?就病在上下失序,无人自安。
远了不说,就说淮南。杨行密刚死,杨渥就对大将王茂章动了手。王茂章跑得快,去了杭州投钱镠。然后就是张颢、徐温搞兵谏。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天天带着好大儿在军中,你是什么心思?
哼。这等惨剧,我不想在卢龙发生。
咳,别看汴梁势头猛,朱温不小了,像样的儿子、侄子都没了,只要咱卢龙自己不出事,早晚肯定能赢。
至于说晋阳?李克宁?嘿,我君子坦荡荡,我无欲则刚,有何所惧?”
“君子坦荡荡?”我信你个鬼。
“难道我闭口不言,你等就不会拿我跟李克宁比么?嗯,恐怕还有个李匡筹作例子吧。”李崇武语气无奈,却又十分坚定地说,“上下不安,这是祸乱之源。河东就这样,我说不说,也不能改变什么。
咱武夫干得就是刀口舔血地买卖,不避讳生死。
若今日大兄不测,这卢龙,我当仁不让。
倘若有个五年十年,大郎成长起来,接得住这份基业,你求我都不干,老子还懒得操这份心呢。
二郎,高处不胜寒呐。
天天跟你们斗智斗勇,老子累不累。”
说着,李崇武抖抖袖子,摆了个兰花指,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会朋访友,游历山水。天大地大,我游戏红尘不好么?这武夫有什么好?那节度使有什么好?
都不说阵前搏杀命悬一线,就说每次募新兵你都跟着练吧,好玩么?
老郑你摸摸良心,怎么,很喜欢爬冰卧雪呀,还没冻透?
有床不睡睡帐篷,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枕戈待旦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谁他妈爱干谁干,但凡有点可能,爷爷都不愿意。”
说着,李崇文掀起裤脚,露出有点发红的脚板,道:“这些年从军,我这脚上生得冻疮都落根了,每逢冬日都难受。”本来还想在亮一亮其他的军功章,感觉老黑当面又没必要,道,“你我也不年轻了。
太宗皇帝是个猛人吧,据说最后几年,下床都困难,每年都得去华清池泡温泉。咱武夫着身子,糟蹋太过,我不想将来辗转病榻,生不如死。”
“嗯。”郑守义被李三郎的坦坦荡荡镇得不轻,后面这些都没听清,下意识也挠了挠发痒的手指。其实,李老三这才哪跟哪,他老郑几次雪天出征,身上...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