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语,这些弟兄他都看了,底子不错,也不必再训三月,跟着这批练完后面月余,熟悉熟悉即可。”
再说是亲戚,史怀仙这也是寄人篱下来了,心中始终有些不安,哪怕到了定州,哪怕郑家、张家都很热情,对于前程,他也有颇多疑虑。他还年轻,还想奋斗,还有追求,并不愿做个无所事事的土财主。
听了母大虫的话,又舒心不少,十三郎忙表态道:“我等皆愿从军,不知二郎欲怎样安顿我等?”
“见外了不是。”母大虫摆摆手,道,“郎君有意为你立一都,员额四百骑。缺员可本镇招募,亦可往别处招募。郎君本欲自义从军讨些人马给你,不过这等事还要辽王点头,并非我家就能做主,加上这几日也有些顾不上。无妨,总要你用着顺心。且安顿好弟兄,稍后再说募兵之事。”
怎么安顿这个妹夫,老郑公母俩也是仔细思量过的。
既来之,则安之。
对此安排,史怀仙感觉满意。缺员嘛,十三郎心中盘算都可在魏博张罗。来的路上,他已反复琢磨,如今魏博局面微妙,罗绍威占着贵乡,但他在军中威望不高,根本镇不住。李公佺跑了,外面还有史仁遇、李重霸等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再加上北面的卢龙,南边的宣武,不定闹成啥样。
等乱起来,自己浑水摸鱼还弄不到百来个老兵么?
看日头还早,十三郎与母大虫又说几句话,便问明方位来寻郑二。
练兵校场在城南。
也算是延续唐军的一贯作风,也算是豹军的传统。大军驻扎,原则上就要在城外立营寨,而不是都驻在城里。
这有许多好处,首先是便于管理,避免各种麻烦。
其次是有利于组织训练,避免军队战斗力下滑。
再次,则是便于应急、调动。
如同柳城那般,郑大帅在城南掘壕立营一座,安顿着过万大军主力。西侧营墙外就是一片夯土的大校场,十三郎赶到时,上午队操刚刚结束,数千军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鱼贯离场。
按照唐军惯例,是按标准将粮食下放到各队,由各小队自己开伙做饭。其用意有三,省下了专门的火头军,战时也便于组织,还能防止克扣军粮。
在唐军的标配里,每人都有一个马盂配发,就是容积一升的饭盆,人手一个。打米打饭非常方便,吃饭就是饭盆,检查粮食就是量具。都是一个队伍的熟人,上峰发的粮食够不够一查便知,本队有没有人贪墨粮食,更是一目了然。
不过李老三稍稍调整了这个规矩。
出征在外依然照此办理,但是在营时,则有统一的伙房做饭,节省军士的体力。反正大头兵们的眼睛很雪亮,真有人敢克扣,肯定窜不了他。
因是在营,所以伙夫已将午饭抬到附近,在几个定点分发。
前面一月基本体能练完,如今重点就在队操、变阵。尤其这银枪军是步军为主,阵法更是重中之重。顶着烈日练了半天,郑大帅同样出透了一身汗,见十三郎跑来,就叫上他一起吃饭。
各个小队都抬回了两只木桶,一只桶里装着蒸饼、粟饭,另一只桶里盛着肉、菜,今天人人都有一条咸鱼做配菜,军士们都用马盂打了自己的一份,三五成群,或蹲或坐,吃得不亦乐乎。
郑守义招呼十三郎跟着自己这一队,让人去寻了一个马盂来装了饭菜,拉了这个妹婿寻块阴凉处席地而坐。解开水囊猛灌两口,然后取箸三下五除二吃罢,郑大帅打着饱嗝道:“怎不多歇几日?”
史十三也如老黑一般风卷残云吃尽,道:“哪歇得住,魏博全乱套了。”
“哦?怎么。”
史怀仙遂将所知讲了。他是仓皇出逃,黑漆漆一片,其实除了那场乱战,十三郎也没搞懂罗绍威是如何得手的,许多事情他也是猜。所以,从他嘴里所知仍然有限。
听罢述说,郑守义摇头叹息道:“李公佺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大军在手数月,瞻前顾后,迟迟不动,如今又在阴沟里翻船。嘿,罗绍威,我当初便觉这是阴鸷,不意竟有此决断,小觑了那厮。嗯,史公是何打算?”
史怀仙一耸肩,道:“俺出城便来了定州,博州之事我亦不知。”
郑守义道:“李公佺跑去哪里了?”
史怀仙略作思索,道:“李公去了沧州。”
这是真的。
来路上,十三郎碰见几个李公佺队里的逃兵,说是老李要去沧州,许多杀才不想去,就半路逃归。
这事郑守义倒是方才听说,不来卢龙去沧州?李公佺啥时候跟小刘勾搭上了?刘守光与李崇文之间的交流他不很清楚,但是这不妨碍二哥揣测此中情由。小刘么,咱黑爷十分了解呦,撅勾子就知他要屙什么屎。
当然,郑大帅无意掺和这些破事,便与史十三东拉西扯闲聊片刻。
待到午休结束,郑老板继续跟队训练,练得比上午还更卖力用心。
李公佺的遭遇再次明证,说什么都虚,只有强兵在手才最实在。
兵权!
兵权!
还是他妈的兵权!
……
李公佺来投,着实出乎刘守光的意料。
说好的,他做做样子向贝州走一走,李公佺借此聚将造反。
这方案辽王也已首肯,怎么就换了剧本?变成罗绍威先发制人,李公佺仓皇逃离了呢。两千多兵,连家属近万人,抱团跑来义昌逃难?这么大一坨,你让他刘大帅怎样安置?
刘守光思来想去,颇觉头疼,只能暂时将老李一行安排在临近贝州的长河。那里早就残破,又是两镇之交,最为稳当。同时,赶紧向幽州请示后续。
皮球踢到幽州,辽王也没辙。
不是敌军太狡猾,是友军太无能啊。
李公佺也算是蠢出天际了。
毕竟是友军,那就先让他们在长河猫着吧,至于后面怎么安顿,大李子也一时没个头绪。趁火打劫肯定不行,坏了名声,还怎么行走江湖?安置?大李子决定交给老三去办,做这些坏事,还是老三出马比较合适。
随着魏博的消息不断传到,局面也越发清晰起来。
贵乡罗大帅没有大张旗鼓地指摘李公佺的罪过,镇中各州面上也全当不知有这回事,只是私底下各州大小兵头一个个摩拳擦掌聚兵自保。比如史仁遇,在博州集兵二万,日夜观望,即不表示支持罗绍威,也不扯旗造反为老兄弟李公佺鸣不平。
魏博的惊变似乎就这样被人瞬间遗忘,毫无波澜。
因为,天下人心都被另一件事牵扯住了。
大唐,突然进入了灭亡的快车道。
六月,就在史十三跑到定州不久,朔方韩逊、关中李茂贞、李继徽三位节度使联名,传檄天下,响应天子号召,合兵共讨巢贼余孽朱温。朱三哥则以长子朱友裕为主帅,领兵数万西征。不几日,朱大帅离开洛阳,亲自领兵向西,去跟几个关中藩镇切磋武艺。
而后,河东李克用、西川王建、淮南杨行密、荆襄赵匡凝几位也纷纷下场,声讨朱三挟制天子,大逆不道。
结果还没等他们闹出名堂,一计晴天霹雳遍传天下。
天佑元年,西历九百零四年,八月十一日夜。
大唐天子并夫人裴贞一、妃子李渐荣在洛阳被杀。
十二日,汴将蒋玄晖立辉王李祚为太子,更名李柷,监军国事。
八月十五中秋节,以太子即位,年仅十三岁。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百余年来,大唐天子有死于宗室之手,有死于宦官之手,但是死于节度使之手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