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道:“汴州来信,捉了不少细作。”
“细作?”东平王一愣,细作进汴州搞什么?刺探军情么。爷爷大军在关中,全天下都知道。偷袭汴州?谁这么有创意。虽然兵法里有用间的说法,但是遍观历史,细作干成过几件大事。骗城门?那是守军守将自己有问题,细作因时成事罢了。刺杀大将?军中防备森严并不容易,再说三哥最不缺的就是人。
“有商贾欲过境汴州,结果查出车内藏有兵刃……
东平王心说,兵荒马乱的商贾带兵刃也正常,但是藏在车内嘛,确实有些引人遐想。“多少人?”
“汴州捉了二百余人。”
怎么感觉听不明白啊。“问明白了?”
“从淄青来。”
朱大帅一怔,淄青,那不是王师范的地盘么。当初自己打朱瑄、朱瑾,这小子耍滑头,既不敢跟汴州作对,又不愿朱瑄、朱瑾败亡,明里不敢动作,暗地里却没闲着。比如,齐州被占了这厮都不要,到底是因为打不过还是想给这哥俩奶一口?装什么纯洁。只因那会儿李鸦儿比较嚣张,自己也想东边消停点,所以朱瑄、朱瑾败亡后这厮愿意伏低做小,爷爷就睁只眼闭只眼没跟他计较。这么些年都老老实实,这是要闹哪样?
“王师范?”东平王手掌在扶手上来回摩挲。
“是。”
朱三哥突然想起一事,道:“之前这厮说要给我送礼来,到哪里了?”
敬翔道:“该是进潼关了吧。”
“给娄敬思去信,若这帮杀才到了,扣下好好瞧瞧。”娄敬思,正是现任的华州守将。原来的华州节度使韩建这不是投降了么,老小子此时正在营中忐忑。
敬翔点头应下,却没就走,而是等着东平王的吩咐。三哥笑道:“天塌不了。王师范,一腐儒尔。这厮若老实,爷爷还不好动他。哼,想闹,便让他闹。给安仁说,小心防范,若淄青小股来犯则击之,若力不能支便勿浪战,守住家里,待我大军回返。告诉他,丢几座城不要怕,哪怕郓、兖、齐、济全失亦不着慌,守住汴、宋数州根本即可。”
东平王家里行三,当初他跟黄王闹革命是同二哥朱存一起,后来打广州时朱存战死,留下儿子朱友宁、朱友伦兄弟。三哥到汴州后将家人接来,两个侄子养大都当了左右手用,此次西征,就留下了侄子朱友宁在汴州看家。安仁,就是朱友宁的字。
……
辽东城。
辽东城位于辽水干流东岸、支流梁水南岸。在高宗皇帝仪凤元年、二年,即西元六七六、六七七年,这里曾短暂作为安东都护府治所。后因大唐重心始终在西边,伴随着吐蕃压力不断增长,大唐对东北的控制渐次西移。
卢龙军恢复辽东城时日不久,但是这里与怀远军城一东一西,守护着辽水两岸的屯点。
还有半个月才到大会盟,但李三郎提前冒着风雪抵达。
寒风呼号,张德裹着厚裘衣,陪着李三冒雪巡查屯点。
风雪甚大也走不远,此处是辽东城西最近的一处,共安置有人家百户。屯点修了一人半高的土围子,进了屯子,寒风顿时小了许多。转过几户人家,夜幕将至,李崇武就准备宿在屯长家里。
屯长唤作刘魁,宅院比其他人家占地都大,也稍显气派,外面是寒风凛冽,屋内却温暖如春,上了土炕,只片刻就觉着屁股发烫。
端起海碗喝着羊汤,李老三与刘屯长拉家常道:“我看屯里日子还成?”
刘魁笑呵呵道:“可不。屯里这一百户,除了娃娃全是精壮,六千亩粮田,四千亩草场,这几岁免税,地又肥。人是少了点,这不配下了四百口牛马大牲口在,每户每岁有粮六七十斛,加上猪、羊、鸡、鹅,家家有粮有肉,娃娃都跟牛犊子一般,日子可比塞内舒坦多了。只是冷,入冬都不敢出门。”
同样是屯田,柳城那边都是熟地又在后方比较安全,还征四成粮。这边比较凶险,又是新开田,免税三年,三年后收再过度三年,每岁只收一成税,六年后则计划收三成税,具体到时候再说。这边安置的标准是每户一百亩配田,且与柳城各家自种不同,辽城这边由屯长统一安排组织生产。这是李三有意为之,就为了吸引塞内民众前来,没点实惠,全靠刀子可办不成事。
如今有塞内产粮打底,塞北少收点不碍事。
藏富于民嘛。
“你这屯里都是什么人?”李老三开始检查工作。
刘魁道:“有十一户老军,十户军属,义昌来有五十七户,燕城、柳城迁来有十三户,山北各戍堡来有九户。”
“不错,心里有本账。”
刘魁道:“在军中时,司马逼着俺等老粗识数认字,开始均觉着苦,如今方知此中好处。嘿嘿,若无当初在军中学得些本事,哪里管了这些事,算账都算不过来。”他是个河东降兵出身,到豹军后一直在辅军干活,年岁大了,被李老三安排到此做了屯长。想起当初被逼着认字、识数的艰苦岁月,汉子脸上流出满足的笑容。
“家里怎么样?”
刘魁比了三根指头,道:“嘿嘿,仨婆娘,五个娃。”
“五个娃?养得过来么?地够种么?”
“成。大郎十六了,这二年跟俺也练了两手,开春打算送到军上去。二郎十二,已能帮着干些杂活。三个婆娘都能干。家里这不还有两口奴隶,也能顶一把。地么,咱这就不缺地,嘿嘿。”
李老三几次进草原打草谷,掳回的部分人口就发卖给军户做了奴隶,既能给军士们解决生产问题,还能帮他们消费一把,李三也好回笼些成本,皆大欢喜的德政啊。“三个?我印象你家是两个女人吧。”对这些旧部的家庭情况与生活,李老三这个老领导还是很关心的。
刘魁嘿嘿笑道:“那是早两年在燕城分了俩婆娘,前岁这不新讨了一个。”
李三会意。有不少义昌难民家里有女娘的,都跟本地军汉或老军结了亲家,彼此成就,甚好。想来这刘魁也是如此。“娶了做正妻么?”
“啊。还是司马懂俺。”刘魁笑呵呵道。
“嗯,可有一点,咱爷们儿得喜新不厌旧。前面两个别管怎么来地,人家跟你这些年,鞍前马后伺候了,不可娶了新人倒叫旧人委屈。”
刘屯长心中并不认可这个说法,那正妻跟奴婢能是一回事么,面上却憨厚地笑道:“那不能。”也没说什么不能,心曰李司马就是心善,实在是个好上官。
个人家事,李三也不多口,道:“嗯。咱与弟兄们相约共富贵,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地,一定要做到。辽水这边我想至少垦田四千至五千顷,安置四五千户。现在才开始,好好干,你是老人,从河东跟过来快十年了,不让你白干。
娃娃先不要往军里直接送,明春送到燕城来,我打算给娃娃们办个武学。娃娃到年纪就送过来,习武、习文都有教练带。学得出来便去军中干,若不是那块料嘛,再看看干点啥,总有个活路。嗯……
李老三打开话匣子,就絮絮叨叨述说他的宏伟蓝图。凡是跟过他的都知道他的这个毛病,不管信不信吧,屋里众人都恭恭敬敬做洗耳恭听装。张德也在旁静静地听讲,忽然有军士进来禀报,张德听了,轻声对李三道:“李司马,契丹大汗阿保机要来会盟。”
“谁?”
“阿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