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左右瞧瞧,攀在老郑耳边轻声道:“四郎在汴州。”
“在……
老黑话没出口,就被刘三捂了口鼻,道:“嘘!”
郑守义压着声音道:“刺探军情?”
刘三道:“细处俺不晓得,也不问。我揣测是在那边开了个甚买卖。”
老郑眼神更怪了:“军中早有传闻,说李老三弄了个甚名堂搞细作,神神秘秘地。照这么说,刘四都去了,这里头能没有你?”刘三尴尬笑笑,含糊道:“俺在顺兴行,只管行走各地,顺道将所见所闻定期写信给他。凡我所闻所见,什么家长里短、买卖行情皆要。别事也无。”
“哼。”郑守义蔑了这厮一眼,将刘三晾着,再不说话。
边上大寨主看看他两个住口,凑来将刘三挤到一边,道:“头儿。咱这就将财权交出去了?”郑守义与李老三谈妥,义武的钱粮由幽州统管,老马匪憋了几日,在城里不好说话,此时摇头晃脑道,“有财才有兵。咱将财权让李三去搞那个啥统筹,他说了算,那这义武究竟属谁啊?”
“你懂个屁。”郑守义大义凛然地道,“这义武本是卢龙属镇,当然是李头说了算。俺只是不想将毅勇军拆了。只要队伍不散,谁管钱有差么?哼,义武如此逼旮,你还真想在此扎根呐。”瞥眼刘三,本欲再敲打这厮两句,又忍住了。
王寨主眯眼想想,仿佛明白了此中关窍,勾着大拇指,豁然开朗道:“哥哥这是欲擒故纵,高,实在高啊。”
郑守义不理他吹捧,双腿一夹马腹,去也。
……
一行却没有就回定州,而是奔瀛州来了。
路上郑二与大寨主说说笑笑,又跟弟弟、儿子闲扯,只将刘三晾在一旁。刘老三几次想找郑老板汇报工作,都被无情推开。眼看河间已在眼前,刘三哥又靠来问道:“哥啊,咱这是作甚?”
郑守义笑而不语,打头进了伤兵营。
远远就看郭屠子、王有良等人在门口,显然已经接到报信,在此等候。
“阿郎,如何?”
对郑守义幽州一行,众人都很关心。这是大事,与每人的利益都息息相关。自从年初传出风声,说要将毅勇军一分为二,众将士就很不淡定。乱世中,有兵才有一切,这是个朴素的道理。毅勇军就是这些武夫的根,若拆掉一半,不论后面补充多少人,他们都不会再有十年时间,也未必有机会再重来一遍。
人,很多时候是无可替代的。
大概结果众人已经听说,但是人人心里都有疑惑,想要一探究竟。郑守义故作神秘地卖个关子,反问道:“这里怎样?”
郭哥已经四十出头。这个年纪,在千年之后还能自称一枝花四处浪,但在乱世,作为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武夫,岁月,则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痕迹。郭靖道:“各都各营之人都已离去,伤愈者归建,残障者先回幽州再做安排。里头只剩那三百多汴兵,有百余残障,有二百出头伤愈,皆在此处。”
郑守义在他肩上轻轻拍两下,推门入院。
一群汉子正在晒太阳打屁,见这黑厮领着伙军将进来,都有些紧张,纷纷注目。郑守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汉身上。这厮只穿了条兜裆,精赤了半身躺在一块门板上,脸上盖块头巾遮阳,睡得正香。最醒目的是他胸前一道疤,足有尺余,似是横切了一刀,伤口缝合的痕迹密密麻麻,似条千足蜈蚣,甚是骇人。此外,肩、腿、臂膊还有四五处刀痕比较显眼,至于满身箭疮更是不胜枚举。
看老郑向这汉子靠近,院中众人自发地围到周围。似乎是感受到环境变化,那汉一把扯下头巾,眼前就映入个老黑,小山一样遮了日光。忙起身一礼,道:“郑将军。”
“是我。”郑守义绕这厮转了一圈,伤口都在前面,暗暗点头,道,“那日,我说你若不死,让你来我麾下,今日我来问问。”
麾下?这汉眼睛一亮,看看老黑,道:“将军立麾旗了?”
麾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用的。
郑守义没有答他,而是问道:“赏赐到手了么?”
那汉躬身道:“是。”
“可有人克扣?”
“不曾。”
“好。”郑守义道,“蔡海江,我只问你一遍,是否来我麾下。”
这厮正是蔡海江。当初在阵前挨了一槊,因有甲挡了,槊锋在胸前割了条口子,后被几个弟兄护在身下,在死人堆里捡了条命。这厮真是命大,前面人踩马踏的,多少人都成肉泥,他居然有命。后来大寨主到处翻检,碰巧将他扒拉出来。本来老马匪也要送他一刀,岂料这厮劈手将老王的刀给夺了,若非老黑在侧,险些完成反杀。
这厮眼看老王对他要下杀手,高骂老黑言而无信不当人子。郑将军对这能夺了老王刀的悍匪有些好感,一问之下,才知这厮原来是自己人,就让人将他抬回救治。郑将军对汴兵悍勇感触颇深,说若他不死,就让来毅勇军听用。此次去幽州前,特地让人过来看着,别被人抢走了。
蔡海江与一众汴军弟兄互相望望,道:“俺这些弟兄你也要么?”
郑守义毫不迟疑道:“这三百多人俺全要了。健全者到军中来,伤残者,留些帮老子练兵,其余亦有差事交办。入我军中,便是袍泽兄弟。那些阵亡者,亦报上来,一人抚恤二十匹绢,绝不短少。”说到这里,郑守义想起什么,又转着看了两遍,道,“你家是住封丘么?有两个兄弟在家。”说得蔡海江以为见鬼,都没敢搭话。“哈哈哈哈。想起来了,那次我去汴州,路过封丘时到过你家。巧,真是巧了。”郑守义抚掌笑道,“如今定州归我节制。你若有意,可想法将你家人都接来。儿郎有家眷欲来者,我遣人去办,总要让弟兄没有后顾之忧。”
众汴兵都望着蔡海江,等他拿主意。河南这地方,从巢乱开始,杀了几十年,能活下来的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哪有本分良民,尤其他们这些吃惯了刀口饭的,再说回去种地可太难了。卢龙军到目前为止还算诚实守信,这汉也不矫情,向老郑叉手道:“请郑帅收留。”有他带头,一众汴兵皆拜曰,“请郑帅收留。”
嗯,总算给老牛找个对手。妈的毅勇军四千二百人,三千步军都是这厮一手带起来的,人称小都头,这可不是啥好事。对牛犇,对他老郑,对毅勇军都不好。眼看步军还要扩编二千,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厮都带。老牛带二千,小周、小王带一千,让眼前这厮带二千,五千人正好。
路上老黑都想好了。以此汴兵为骨干,补个千多人重头操练。老兵基本不动,为了维持老军的战斗力嘛,牛犇这厮也说不出话来。但是骑兵是个问题,头疼。回身看看有点不知所措的刘三,二哥道,“刘三,搞些酒肉来,今夜大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