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芳和车夫弯腰抬人,把允秘和理永抬到自己的马车上。
“驾!”
车夫挥鞭,马车奔驰了出去,冲散围观的路人。
海芳坐在马车内小心护持着允秘,呆瞅着他昏醉的脸庞。
他印象之中的允秘,是个斯文俊雅又充满贵气的年轻人,先帝爷老来得子,对他很是疼爱,而在先帝驾崩之后,雍正对他这个幼弟也特别关爱,当雍正一个个整肃清算自己的皇兄弟时,对允秘的屡屡加恩就更加引人侧目了。
谁都知道允秘深受圣宠,前些日子雍正透露出想为允秘指婚的消息后,几位大臣私下里较劲的可厉害了
想到这里,海芳的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响。
有救了!他有救了!
“回府去!快、快回府去!”海芳激动地拍着车厢的壁板大喊。
“什么?大人说什么?”车夫勒马停住。
海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着——
“快回府!”
海芳府花厅,海夫人和独生女藕香正在将折枝杏花插入瓶中,忽然听见前院一阵***声。
“先去把饶大夫请来,当心点,别弄出人命了,快!”
海夫人和藕香惊讶地对视一眼,连忙走出花厅瞧个究竟。
“田总管,你让人把这个伤重的男人先抬到客房安置,顺便叫两个丫头过去好生照看着。”海芳正在院中忙碌地指挥下人。
“是,老爷。”
田总管立刻转身,吩咐下去。
“老爷,怎么回事?是谁受伤了呀?”
海夫人惊疑地走过去,赫然看见一脸血迹斑斑的男人,吓得倒怞一口气。
“夫人,方才在街上与人马车对撞了,这人是车夫,我怕他有生命危险,所以就抬回来救治。”海芳脸色不自在地解释着。
“看样子是伤得不轻呀!”海夫人蹙眉看着下人将理永抬往后面厢房。
“马车对撞?很严重吗?”藕香担忧地在海芳身前身后察看。“阿玛没事吧?您有没有受伤?”
“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们的马车没翻,是对方的马车翻了。”
海芳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像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对方的马车翻了,难怪会伤得那么重。”海夫人轻叹道。
藕香思索了会儿,开口道:“阿玛,我记得乔大夫治外伤比较在行,咱们是不是该请乔大夫来看看?”
“哎呀,我怎么忘记了!”海芳恍然大悟,随即回头对着田总管嚷嚷:“田总管,你派人去把乔大夫也请来,一同会诊!快快!”
“是,老爷!”田总管慌忙答应着。
此时,从另一侧厢房走出几名仆役来。
“老爷,小的们已经把那个男人安置好了,老爷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海芳烦躁地挥挥手。
“是。”仆役们鱼贯走出后院。
“阿玛还安置了另一个男人?”藕香张着大眼迷惑地问道。
海芳犹豫了半晌,突然握住藕香的肩膀,神情愧疚得像要乞求她的原谅。
“藕香,有件事你先听阿玛说。”
藕香怔了怔,讶然看着父亲异常苍白的脸。
“什么事呀?”她轻声问。
“阿玛前几日给皇上的奏折出事了。”
海芳神色僵硬,浑身微颤。
“啊!”海夫人和藕香同时惊呼出声。
“老爷,你别吓我呀!出什么事了?”海夫人吓得腿软。
谁不知道雍正性格猜疑、喜怒无常,对付犯错或是触怒他的大臣,他必会用各种理由下令将他们贬、杀、拘、禁,绝不留情!
藕香虽甚少过问父亲朝堂之事,但也从父亲口中偶闻过当今皇上惩处官员的残酷手段,所以也感到心悸惶恐。
“都是阿玛误信了馋言,没清楚查明真相就上了奏折。”
海芳声音发颤,握住藕香的双手冰凉哆嗦着。
“前几日,有人向我密报山东巡抚挪用赈济流民的五万银两,替自己的亲戚捐买官职,希望我向皇上参劾此人。由于买官的人名和银两数目都列有一份详细的名单,我不疑有他,便向皇上密陈此事,皇上随后派钦差到山东暗中调查,结果却发现赈济流民的银两仅短少五百两而已,皇上因此震怒,在我的奏折朱批中痛骂了一顿,说我诬蔑陷害良臣,可谓良心丧尽、无耻之小人也,朱批最后一句写的是仔细你的头!阿玛已惹得龙颜大怒,性命恐怕朝不保夕了”
说到这里,海芳不禁怞怞噎噎地哭了起来。
还没等丈夫说完,海夫人就已吓得魂飞魄散了。她无神地呆站着,冷汗直淌下她惨白的面颊。
“阿玛,这该怎么办?”藕香脑中昏乱,忧惧不已。“是谁向阿玛密报的?阿玛可以向皇上解释呀!”
“藕香,你不明白”海芳绝望地摇头。“皇上是不可能理会跟阿玛密报的究竟是什么人,皇上怒恼的原因在于阿玛没有查明真相。身为内大臣,做事情却如此轻忽草率,所以皇上才会龙颜大怒,你明白吗?”
藕香愈听愈害怕,什么“斩首示众”、“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这类恐怖的字眼,全都占据了她的脑海。
“怎么办?阿玛,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您呀?”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藕香的话唤回了海芳的神智,就快要灭顶的他,即使眼前出现的只是一块小小的浮木,他也要紧抓不放。
“有,也许有救”他咽下一口唾沫,求助地看着藕香。“藕香,眼下能救阿玛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我?”藕香愕然眨了眨眼。
听见“有救”两个字,海夫人立即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丈夫。
“阿玛,您没说错吧?”藕香一头雾水。“倘若我可以救阿玛,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可为什么会是我呢?”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本事。
“藕香,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今日马车相撞事故,或许是给阿玛的一线生机呀!”海芳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来。
藕香愈听愈难明白,这两桩都是祸事,怎么会扯在一起谈,还说是一线生机呢?她怎么也想不透。
“老爷你你撞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海夫人不愧是海芳的枕边人,她明白丈夫说的话,也听出了些许端倪。
“夫人,能蒙皇上圣宠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到达宠爱程度的人,更是一只手五个手指头便数完了。我今天撞上的人,便是这五根手指头的其中之一。”
海芳举起右手,用左手手指去轻捏右手的食指。
“当真?!”海夫人好生惊讶。“老爷,这人是谁?”
“小王爷允秘。”海芳低声说道。
海夫人深深吸进一口气,双眼张得好大。
“阿玛,您把小王爷撞得头破血流,皇上只会更加怪罪于您的呀!怎么可能会是一线生机呢?”
藕香很疑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不不不,头破血流的那个只是小王爷的侍从,小王爷并无大碍!”海芳连忙解释。
“那小王爷人呢?老爷把小王爷安置在哪里?”海夫人心急地问道。
“在”海芳犹豫地看了藕香一眼,似乎难以启齿。“我把小王爷安置在藕香的房里了。”
“在我的房里?!”藕香震惊极了。
“藕香,阿玛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全靠你了!”
海芳蓦地握紧她的双肩,几乎已是哀求的语气。
“什么?我、我听不懂”
藕香只觉脑袋里轰轰响,不敢相信如今自己的床上正躺着一个陌生男人。
“你阿玛的意思是,让你成为小王爷的人。”
果然是结发多年的夫妻,海芳只提个头,海夫人就明白丈夫的心思了。
“要我成为小王爷的人?”藕香彻底惊傻住了,对父亲的想法和做法简直难以置信。“这实在太离谱了,怎么能这样!”
“藕香,你听阿玛说,小王爷如今可是极至尊至贵的人物,而且他儒雅斯文、相貌俊俏,让你委身于他并不吃亏”
“阿玛,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是您已经把我许配给裕玢了,我有婚约在身,怎么还能委身给小王爷?”
藕香瞪大眼,激烈地反对。
“藕香,阿玛当初替你订下婚事时,你不是也极力反对,不想嫁给裕玢吗?那这个小王爷你可以考虑看看”海夫人轻拉爱女的手。
“我是不想嫁给裕玢,但要我也实在太荒唐了呀!”
藕香双手捧住自己圆润的脸蛋,心中乱成一团。
“藕香,你别生阿玛的气,阿玛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才会出此下策”
海芳惶急不安,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不对呀,阿玛,您把小王爷放在我的房里,但他怎么会轻易任您摆布?”
藕香忽然感觉奇怪,愈想愈不对劲,蓦地圆瞠双眼。
“阿玛,您不会把小王爷绑在我的房里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即转身,急急地往自己的房间奔去。
“没有没有!藕香,阿玛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绑他呀!”海芳和海夫人在她身后追嚷着。
“那他怎么可能乖乖地任您摆布?”
她走得疾快,急于探看究竟,深怕父亲又酿出什么祸事来。
“因为他本来就是醉的,不知道在哪儿喝得烂醉如泥,根本不醒人事。”海芳望着藕香的背影喊道。
藕香倏地停步,回头古怪地看了海芳一眼。
“因为小王爷喝得酩酊大醉,所以阿玛才要我趁他不醒人事的时候和他那样吗?”
她未经人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男女间的那件事,几句话说得万分艰困。
“阿玛确实是这样想的。”海芳叹口气,心虚得不敢看爱女的眼睛。“如果小王爷能因此看上你,对咱们父女俩来说都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藕香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对她而言,是好机会吗?
嫁给裕玢,或是委身小王爷,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毕竟这两个人都是陌生的男人,她全都没见过,也无法分出好坏。
但,如果委身小王爷可以有机会救得了阿玛,那她的委身意义便不同了,小王爷的分量自然也重要得多了。
“我试试看吧。”
她撇过脸去,慢慢地走到房门前。
这明明是自己的房间,但此时跨进房门的这一步竟显然如此沉重和无奈。
看见自己的绣床上果真躺着一个男人,她的心莫名的一跳。
轻咬着唇,她慢慢走向床头,直到看清楚了床上男人的脸庞。
他,就是小王爷。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呆愣得挪不开视线。
长得好俊美。
醉意醺得他双颊泛红,他的脸孔五官就像是一块被细细雕琢过的上好玉石,他的俊美,简直让身为女人的藕香都禁不住自惭形秽。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海夫人见了也不禁赞叹。
委身给这样一个俊美的男子,对藕香来说也许会好受一点,也会情愿一点,但是她为什么会有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藕香,在小王爷完全清醒以前,你就试着让他”
面对爱女,海芳尴尬得说不出口。
“藕香,只好委屈你了。”海夫人紧紧一握她的手,柔声劝慰。“小王爷是皇室的人,你要是真成了他的人,他是不可能不负责到底的。你若能跟着他,最起码也会有个侧福晋的地位,决计不会委屈了你的。”
藕香在心里苦笑。
就怕觉得委屈的人,不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