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南窗下两株芍药花前陷入沉思,十指无意识地轻扯着衣带。
“公主,你是否害怕侍寝?”
丑嬷嬷走到她身旁,看穿了她的紧张不安。
应天禹点点头。这种心情很奇妙,既不安又有些期待。
“对元狩来说,我只是众多侍寝嫔妃中的一个,但是对我来说,他却将是我唯一的男人,嬷嬷,这真是不公平。”
她咬了咬唇,看见一只颜色斑斓的蝴蝶翩翩飞来,停在了芍药花鲜红色的花瓣上。
那只蝴蝶就是元狩吧?而她只是他百花园中的一株芍药花。
“公主,不要想这些,史上千百个帝王,能找出几个多情的?承欢、固宠才是最要紧的——”
话音未落,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敏妃娘娘!”宫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神情十分紧张。“永夜宫传话来,说皇上一个时辰后驾到,请娘娘即刻梳洗沐浴候驾!”
应天禹的心口猛烈跳动起来。
“公主,别傻站着,快呀!”
丑嬷嬷欣喜地命宫婢们赶快替应天禹沐浴、更衣、梳妆,一面抓紧时间教导她如何面对侍寝之夜。
“娘娘,皇上竟然亲自到玄微宫来,而不是召娘娘到永夜宫去,皇上待娘娘真是特别。”
宫婢一面梳理她黑亮的长发,一面笑着说。
应天禹的脑袋发昏,无暇思考这当中的差异。
太阳缓缓落下西山,宫婢替应天禹轻点红唇时,从玄微宫外传来响亮的喊声。
“皇上驾到——”
宫婢们纷纷匍匐跪倒,丑嬷嬷跪在应天禹身旁,悄声说道:“别怕,皇上知道怎么做,他会带着你。”
应天禹的脸颊火烧似地滚烫,她的双手抚住胸口,努力压抑狂乱的心跳。
一阵低沉的靴声笔直地朝她过来,她看见绛红色的衣摆停在她面前,忽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你是龙纪皇朝的公主,不用行此大礼。”柔和的嗓音在她头项响起。
“谢皇上。”
她仰起头,虽然心中万分紧张,但还是正面迎向他的凝视。
太监、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丑嬷嬷在拉上门离去之前担忧地看了应天禹一眼。
玄微宫寝室内只剩下元狩和应天禹两个人单独相处了。
屋内弥漫着淡雅的香气,一片寂静,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不过元狩知道,海信一定会在门外“恭听”
宫婢们特别精心打扮过她,让已经够美的她变得更为柔美了,不过她的眼神并不像一般女子那么怯懦,她有一股特殊的孤高气质,即使此刻面对他时粉颊嫣红,神态有些羞涩,也并未抛开她身为公主的尊严。
相较于应天禹的局促不安,元狩倒是从容自在许多。
他环视这间寝房,看见一张足以躺上四个人的床榻上挂着绣云流苏短帐,内层衬着淡红色的轻纱,由床项垂下,深深垂至地面,轻软的红纱微微飘动,像徐徐荡漾的水波。
他立刻调开眼眸,耳朵微微发热。
选择亲自到玄微宫而不是把应天禹宣召到永夜宫,就是担心万一她急不可耐地扑上来时,他就能立刻掉头走人,还好从她现在的反应看来没有像其它嫔妃那样太过于疯狂。
他转眸看见梳妆架上摆着几张洒金暗花浅蓝色花笺,和用来写给他的花笺是同样的,花笺旁还有一副笔墨,突兀地摆放在大大小小的胭脂盒旁。
“朕从来没有看过嫔妃的寝宫,不知道嫔妃的寝宫内竟然没有书案?”
他觉得两人之间有些沉闷,所以率先开口说道。
应天禹惊讶地看着他,令她惊的是他的第一句话,讶的是他竟然会关心有没有书案这件事。
“内务府说,嫔妃需要的是梳妆台而不是书案。”她轻轻答。
元狩蹙了蹙眉。
“明日朕让内务府给你送一张桌案来。”
他在光洁的地板上盘腿坐下,径自拿起紫檀长几上的茶壶斟茶。
“皇上,让臣妾来吧。”
她跪坐在他身旁,接过茶壶替他斟茶,斟完茶后又取来软垫让他靠坐着。
元狩暗暗惊奇,照理说公主从一生下来就是由仆婢服侍长大,不可能把这些事做得如此流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应天禹并未察觉他的疑惑,她因为怜惜丑嬷嬷年纪老迈,几乎不让她服侍自己,所以这些生活琐事她早已做惯了,只是没料到元狩的观察力会如此敏锐。
“公主来到天凤皇朝还习惯吗?”他双目炯炯地盯着她。
“很习惯,这里的生活与我在皇宫时一般无二。”她心虚地回答。
事实上,这里的生活远比起她从前优渥许多,屋里总是维持着暖暖的香气,而且终于不用省着喝茶,即使肚子不饿也都有吃不完的点心,更别说衣柜内装满着用来诱惑元狩、几乎可以一天换一套的华丽衣裳了。
“公主一定是宣和帝的掌上明珠吧。”他刻意淡化寝房内暧昧的气氛。
“是啊,父王很爱我。”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可惜父王太早离开人世,令我痛不欲生。”她咬牙切齿地说。
还好父王早死,二哥登基后她的日子才好过一点,可惜也好景不常。
“你我的命运倒非常相似。”
元狩想起父王驾崩时,他确实也是痛不欲生,受到极大的打击。
“怎么可能相似。”应天禹脱口而出。“呃我是说你当上了帝王,而我只是公主。”她连忙转回来。
“我是说遭遇相同。”元狩笑了笑。
“或许吧。”应天禹淡淡地应了声。
倘若有天她当上了他的皇后,那还算可以拿来相提并论一下。
天凤皇朝的皇后,这个位置将是她奋斗的目标。
“你童年有些什么有趣的事吗?”元狩又找了个话题问。
应天禹微愕,眉尖微微蹙起。
她的童年过得那么凄惨,怎么能对他说?
“皇宫里的童年不就是一样的吗?跟皇上的童年应该也差不多吧?”
她很困惑,元狩召嫔妃侍寝的前奏都如此冗长吗?
关于她的悲惨童年,她一点儿都不想谈,也不想回忆。
元狩听到她说她的童年和他差不多时,像找到了知音般,开心地敞开心房。
“朕从五岁开始就没有童年了,从来没有一个玩伴可以陪朕玩,只有日日夜夜读不完的书,没有一点选择的自由。每个人都在告诉朕,如此严格的培育,是为了将来能够让朕当一个天下臣民都信服的君王。”
应天禹听得怔然,对于没有玩伴、没有自由这两点,她完全能感同身受。
“难怪你能年纪轻轻就威震天下,邻边大国小国都视你为天下之主。我的皇侄儿就差你太多了,将来长大恐怕也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君王。”应天禹感慨地说道。“我也从来没有过玩伴,丑嬷嬷老了,她根本玩不动,只能看着我跳格子、踢毽子,可一个人玩的感觉更加孤单可怜,还不如读书写字。”
元狩蓦然抓住她的手腕,望着她那双乌黑晶莹的瞳眸,眼中闪烁着强烈炙人的光芒。
“你说的没错,一个人玩的感觉更加孤单可怜,还不如读书写字。”没想到她竟能一言道出他的心情。
应天禹被元狩突然的举止吓住,以为他就要开始做那些丑嬷嬷教导的事,但当她发现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时,就很快地恢复镇定。
“既然你来了,就让我们彼此成为对方的玩伴吧!”
喜悦染满了他的眉眼之间,笑容无比灿亮。
应天禹怔怔地望着他干净无邪的笑容,原本紧张的情绪慢慢消失了,她像在突然之间了解到了他的一部分内在。
他不是把她当成一个只有生育价值的女人,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说话、可以倾吐的对象。
孤单寂寞的滋味她尝过,只有同样孤单寂寞的人才能了解那有多难熬,她没想到天子之尊的元狩竟然也和她一样有过孤单寂寞的童年。
渐渐地,什么承欢、固宠、皇后之位,这些现实的想法慢慢从她心底淡去了,当他的“玩伴”似乎远比那些还要重要很多很多
“好哇,咱们玩什么?”
她突然间好像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压力和包袱,整个人完全轻松了起来。
“现在很晚了,你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吗?”元狩托腮看着她。
应天禹侧头想了想。“我只有六博棋。”
“好,那就来玩六博棋。”元狩弹指一笑。
应天禹起身从床头小几捧出一套棋具来,抢先说道:“我要红色棋子,黑色的棋子给你。”
“好。”元狩笑着耸耸肩。
棋具摆上了长几,元狩看着那套木质的棋具,盘面上的白漆已经快掉光了,质地略微粗糙,并不像宫中所有。
“这套六博棋是你的?”
他拿起一大五小的六颗黑色棋子,好奇地问。
“是啊,丑嬷嬷特地找来给我解闷用的,都是丑嬷嬷陪着我玩。”应天禹摇动着手中的六支箸,一脸已经预备好要大战一场的表情。“来吧,我不会因为你是皇帝就让你!”
“好,那我先让你。”元狩大笑着。
应天禹毫不客气地掷出六支箸,看到漂亮的点数后大声欢呼。“你一定会输惨的——”
站在玄微宫外的海信听见应天禹这句欢呼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其它的小太监和小宫婢们也都个个傻了眼。
接下来的整整一夜,他们就不断听见元狩挫败地大喊:“不可以!”、“太过分了!”、“快还给我!”
然后应天禹不断欢呼喊道:“别逃!”、“你输了!”、“你完蛋了!”、“快求饶,我就会饶了你!”
海信不停地擦冷汗,脸色苍白得像随时会昏倒。
而服侍应天禹的宫婢们全都吓得双膝发软,一个个惶恐至极,深怕自己的主子如此嚣张无礼,会害她们从此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