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对我说:“我先挂了,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给我。”我说:“放心吧,没事。我明天出差去北京,要过一阵子再回上海。”
没等黎志元再说话,我的手机就落入了程玄的魔爪。他挂断了电话,还摇头晃脑地对我笑。我举白旗:“我的禽兽玄哥,您醒醒吧。”
程玄的泪像两条河流,在他的脸上奔走。
第二天,我押送程玄登上回北京的飞机。他像个孩子般跟着我,没出现我想象中的撒泼打滚。我小心翼翼地问:“别再找那个女人了,行吗?”程玄道:“不找了。”“那我们去报案吧?看看能不能把钱追回来。”“不追了。我的钱是为她那张脸而花的。”我对着程玄的胸口用力打了一拳:“那我去整容,整成那样,你也给我那么多钱行不行?”
程玄在飞机上睡着了。我看着他的脸,他瘦了,颧骨高了,下颏窄了,胡茬粗糙地滋长着。我没见过程玄的爱人,没见过那是怎样一副另人念念不忘的皮囊,又其实,那不该关皮囊的事。程玄瞎了,他的心瞎了,才会为区区同一副眉眼而亲手毁了自己苦苦恪守的忠贞。可怜了程玄那爱人,若换作我,我定是要魂魄在程玄面前显了形,飘来飘去,吓醒他为止。
我竟忘了告诉我爸妈我回北京出差。
我敲开家门后的两分钟,我妈就冲出家门,冲向了菜市场。她说我瘦了,说要给我大补。我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脸,并没觉得自己瘦了。这时我爸站过来,说:“瘦了吗?没有吧,好像胖了点啊。”我叉腰:“您就是不如我妈会说话。”
晚上,我住进酒店。我念念有词:“作为一个出差人士,我住酒店比较好。”
茉莉给我打来电话,张口晓迪闭口晓迪的,我调侃她:“晓迪终于修成正果了。”茉莉笑:“我觉得是我修成正果了。”
茉莉又说:“则渊瘦了很多啊,气色也很不好,出什么事了吗?”我这才恍然,原来则渊已经身处美国了,已经和他那在丁澜腹中的孩子相隔半个地球了。
则渊也已经不在茉莉心中了,因为还没等我说什么,茉莉又滔滔不绝道:“你和肖言还好吗?”我叹气:“哎,你和我还真是此起彼伏,我得意时你失意,现在你得意了,我却栽在地上爬不起来。”茉莉大惊:“怎么了?”我说:“肖言他只闻新人笑,听不见我这旧人哭了。”
公司把传真发到酒店,我匆匆结束了和茉莉的电话:“女强人现在要工作了。”
我去调研的第一家公司正陷在泥沼中,一位高层涉嫌受贿,导致公司帐实不符,于是正处于美国证监会的审查之中。我临行前,魏老板曾轻描淡写:“你去给我把真相找出来。”我瞠目结舌,心想我若是有这通天本领,也就不在你手底下屈才了。
领我上楼的小秘书对我说:“现在公司四处都是证监会的人,迎面走来两个,能有一个半是我不认识的。”我心想:这“一个半”说得真栩栩如生,两人中,就算有一个认识的,也只是认识那身形和长相罢了,骨子里是善是恶,谁又能真正认识谁。
回到酒店,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我随着弹簧振动,手机却也振动起来。
我向黎志元抱怨:“那公司人人口径如出一辙,证监会审查之中,无可奉告。我如何给魏老板真相?”黎志元问道:“难道你没有个人意见?”“在我看来,井井有条,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同感。”我嗤之以鼻:“你何来同感?你这种没有实地调研,没有站在斗争第一线的人,不配与我同感。”
黎志元话说得隐晦:“北京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来。”
第四十四话:小熊,我想你
我骗我妈说:“我今天要请客户吃饭。”实际上,我去赴了黎志元的宴。
我挖苦黎志元:“你这元大将怎么与我这等小卒做起一样的事情来了?”黎志元洋洋自得:“要不是我出马,你敢几百万几千万的砸进去吗?”这话不假。有了黎志元的“同感”我便建议魏老板买了那家公司的股票,拍着胸脯保证一旦证监会结果一出,便会拨云见日。
我给黎志元夹菜:“有钱大家一起赚。”黎志元不屑:“不要跟你的前辈称兄道弟。”
黎志元在北京住了一夜就回上海了,毕竟他这大将还是应该驻守营中。我还要逛逛其余几家公司,所以要再住一阵子。黎志元走前,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我怎么有点舍不得你?”我的心脏颤了一下,但我拨开了他的手:“别婆婆妈妈的。”
肖言打电话给我,说他现在成了众矢之的,美国的故友们个个视他为陈世美。他说:“我现在已经被传为攀龙附凤的新郎官了。”我大笑。
想必是茉莉添油加醋把我和肖言的分道扬镳传了出去。人的这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是是非非也就油然而生了。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没那么说你。”我笑得眼泪汩汩流了下来。
程玄又摇身一变变回那个本本分分的玄哥了。我对他说:“玄哥,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程玄应允:“好啊。”我大吃一惊。换作以前,程玄定是一口回绝我,举着个“男人以事业为重”的幌子充当挡箭牌,而现如今,他终于还俗了。程玄问我:“你给我介绍谁啊?”我支吾:“那个,那个,你容我再找找。”没料到程玄的还俗,被他攻了个不备。
过了几天,我的公事行程也过了半。
我回家吃晚饭,我妈看着我说:“小脸儿总算又圆起来了。”我叫苦连天:“圆脸不是什么好事啊。”
三更半夜,肖言打来电话,问:“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我睡得迷迷糊糊:“我在酒店啊。”“酒店?你为什么住酒店?”被肖言这么一问,我醒了过来:“亲爱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肖言给了我我想要的答案:“我在上海,在你家楼下。”
忘了有多久没有叫过他“亲爱的”忘了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他对我的在意,不过,正因为久,所以才难能可贵。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笑声从中传出来,想停都停不下来。
回上海之前,我妈舍不得我:“上海究竟哪里好?”我说:“按照您的理论,我是为一个男人去的啊。”“可现在越来越不像了。”“怎么不像了?”我妈火眼金睛:“不要以为你妈没谈过恋爱。”我双手托着下巴,像棵祖国的花朵:“我不像恋爱中的女人吗?”我妈直接道:“不像。”
程玄开车送我去机场,问道:“工作怎么样?满意吗?能应付吗?”我叹气:“也就只有工作能让我满意了。”程玄与我妈同一般腔调:“回北京来吧,北京的好工作满大街都是。”我避重就轻:“满大街?哪呢?”
程玄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握住我的手:“至少北京还有我会好好照顾你。”我像看怪物一样看向程玄:“照顾就照顾,你有必要拉我的手吗?”程玄的手又回到方向盘上:“还不是因为我爸。你知道吗?我爸让我追你。”我大笑:“还是程叔叔有眼光。”程玄撇撇嘴:“那你觉得有戏吗?”我斩钉截铁:“没戏。”程玄又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同感。我的温妮妹妹。”
我把头依在程玄的手臂上:“玄哥,你快找个女朋友吧,免得咱程爸爸着急。”程玄又道:“话说回来,你年纪也一大把了,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咱就凑合凑合吧。”
婚姻和爱情变成两码事了。或许,说“变”是不恰当的。好像自古,它们就不是一码事。或许,我也该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和说得过去的人嫁了就算了,免得一个人伶仃地守着那不能吃也不能用的爱情格格不入于世。
但我对程玄说:“你休想我会破罐破摔。”一路上,程玄都对“破罐破摔”耿耿于怀。
肖言去了广州,出差。我接到他电话的那夜,他之所以在上海,是因为第二天一早他要从上海飞广州。
那天,他在我家楼下等我,等到了深夜。他说:“小熊,我想你。”我在北京的酒店里,躲在被子里傻笑个没完没了。
我就像棵仙人掌,被肖言灌溉,存下水分,在干旱的季节中休眠,等待他的下一次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