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做完这一切,她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使得她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形。
似乎有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但今天,她的心情忽然,很不错。
她甫要端起壳盖并那副蔓筷,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银啻苍,他坐在不远处,嘴里似乎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狗尾草,仰躺在地上。银灰的袍衫半敞开,在初起的阳光沐浴下,掩映不住的,是他麦色的肌肤。
她的脸一红,立刻端起壳盖,往轩辕聿那走去。
“皇上,请用早膳。”她躬身,用宫里的措辞说道。
既然,他要她这样,她不是做不来。
轩辕聿听得她这么说,顿觉胸一闷,不知是伤口的原因,还是,她的迂样让他闷了这口气。
可,这样,总比她之前对自己冷若冰霜要好。
至少,她肯主动开口对他说话了,不是吗?
哪怕,又回到最初的相对如冰。
他略侧了眸华,瞥了一下那壳盖上的鱼肉,冷冷道:
“朕不喜欢吃鱼肉。”
顿了一顿,复加了两个字:
“刺多。”
夕颜依旧躬身:
“臣妾替皇上把刺去掉。”
说完,她将壳盖放到地上,用树筷轻轻地挑开鱼肉,将里面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这湖鱼刺细小且多,拔起来颇费眼力,好不容易挑干净一块,她鼻端已沁出细密的珠子,不做,总算是去干净了刺。
她将这块鱼肉放在壳盖的一边,呈给轩辕聿:
“皇上,可以用了。”
他执起她手里的蔓筷,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觉得她指尖的冰冷,但,这一次,她没有避缩,只是恭谨地继续端着壳盖。
他夹起那块拔好的鱼肉,本该是鲜美的味道,用进口内,没来由地让他觉到一阵涩意。
她终于知道了,怎样让他不舒服了。
并不是拒他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维持这迂腐的样子。
然,这也是他要她这么做的。
不是吗?
他将这块鱼肉嚼得很慢很慢,不管怎样,这是她替他第一次去干净鱼刺的鱼肉。
他不想用得太快,哪怕再涩,都要细细地嚼了。
细嚼的过程中,他看到她的目光,却是稍稍望了一眼银啻苍。
只这一望,他口内的涩,悉数变成了嚼蜡。
“难吃!”
这鱼,是那个男人捕来的,也是那个男人熬的。
而他只顾去找这果子,其他什么都没做。
他将蔓筷一甩,手才要挥开那壳盖,看到她转而凝向他的目光,还是缓了一缓,这一缓,他想要挥去壳盖的手,仅变成放回自己的衣襟处。
“皇上,臣妾替您把剩下的鱼肉拔完。”
她收回凝向他的目光,恍若未闻听到他说的话,依旧细细地挑干净剩下的鱼肉中的刺,并细心地把鱼头里的两瓣嫩肉一并挑出,置在果壳内。
做完这一切,她俯身:
“皇上,您想用了再用,臣妾先行告退。”
一切,都按着宫中的礼规。
却再再让他的胸口闷了起来。
他看到她起身,端起果壳,走向银啻苍,只这一望,他猛地收回目光,再不去望。
她并未将果壳直接递给银啻苍,而是将果壳支在早上的架上继续烤了起来,待烤到,果壳内有冒出些许的白气,她方以袖掩了手,端起热热的果壳,递给银啻苍:
“给。”
银啻苍一回首,他嘴里叼的那颗狗尾草一晃,从她的鼻端拂起,她奇痒难当,不觉,一只手松开果壳,去揉鼻子时,另一只手移了位,纱袖中露出的指尖触到那果壳,刹那烫得震了一下。
一震间,银啻苍早将那果壳接过,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她微红的指尖,却,也仅是瞧了一眼。
“我不爱喝汤。”
他声音很轻,说得是明白的。
“你还能吃鱼肉吗?”她睨着他肿成两大片的唇,忍住笑意道。
银啻苍的嘴被蛇毒所伤,若用鱼肉,万一有刺没挑干净,对于他现在的嘴来说,绝对回是种考验。
而轩辕聿,既然腰部受伤,鱼肉却能帮他尽快恢复体力。
所以,她才把一碗鱼汤分成了两部分。
只是,他们真的领情吗?
个个,好象,都颇多不满。
她伸手把他嘴里叼的狗尾草轻轻一拉,他已松了口。
“当然能吃。”
说完这句,他只把这汤灌进喉里,再不多言。
她把狗尾草放到他的袖边,起身,走向属于她的那处,丝帕上,犹是那个咬了一口的果子,她捡起那个果子,继续,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完。
她真的饿了,所以很快就把那果子吃完。甫吃完,她的脸边伸出一双大手,里面,赫然是两个一样的果子:
她才要伸手去接,那双手突然把她的手一并握在了手心。
她一惊,握住她手的力度,却丝毫不容她退却。
其实,她本就再无路可退。
所以,不退,就不退吧。
她没有挣扎,亦没有去望那双手的主人,神态安然:
“皇上,您不放手,臣妾怎么接这果子呢?”
只有他,让她没有任何后路可退。
惟有他!
他松开手,她的手内他的紧握,现出些许的红色印子,她平静的拿起两个果子,离开他的手:
“谢皇上恩典。”
依旧循着规矩,没有丝毫的分差。
他能觉到手心的凉意,是来自于她已经抽离的手。
什么时候,他能把她冰冷的部分,一并地再次温暖呢?
他凝着她,她只是拿起一个果子,慢慢地咬着,她的脸苍白瘦削,再无初进宫时的圆润,纵凭添了灵秀之气,可,这,又怎是他想要的呢?
难道,他真的不如那一人吗?
哪怕,那一人,现在不过是往过之君,却终得了她的心。
一见钟情,他从来不信,可,现在,她和那人,除了一见钟情之外,他找不到其它理由来让自己面对这一切。
夕颜知道他起身离去,咬着果子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她没有去瞧他离去的背影,因为,她知道,这一辈子,她注定,都再逃不走注定的命数。
小腹随着这一念,有些许的疼痛。
既然他说这果子的作用一如艾草,她选择相信。
更快地把果子吃了下去,骄阳的灼热已撕开晨曦的薄雾,炙烤得让人难耐起来。
当这份灼热的阳光,照到银啻苍的脸上时,他已把果壳内的鱼汤喝完,哪怕,他没有一点食欲,却依旧喝得很干净。
他很少有食欲。
似乎,从来不会觉得饿。
也似乎,没有任何食物能挑起他的食欲。
除了,母亲在小时候给他做过的银丝糕之外,再没有东西,能再让他有一点点的食欲。
母亲,很遥远的一个名词。
遥远到,他都快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只记得,那些呻吟声,不分昼夜地响起,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他讨厌听那些呻吟声,很讨厌,很讨厌!
所以,在他成为君王后的很多年里,美姬在他身下婉转承恩时,他是不容许她们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一点点都不许。
他记不清,有多少忘记这条规矩的美姬,在呻吟的下一瞬间,变成冰冷的尸体时,那些血,和记忆深处的血融会在一起,除了让他更加暴戾之外。
再无其他。
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底限,试图挑战的,除了死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去处。
对于一个已死的人,做过的一切,才值宽恕。
他放下果壳,起身,走出火堆,朝那片湖泊走去,边走,边脱下银灰的纱袍。
他喜欢水,干净的水,能涤尽所有的丑陋和脏污。
他就这样走进湖泊里,旁若无人的浸泡起来。
夕颜觉到面前一堵黑影挡住所有视线时,甫抬起脸,竟是轩辕聿。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走了过来,她只是听到有脚步声离去,朝着那方向看去罢了。
只是,他既然走了过来,她能做的,仅是低下脸,不再去望。
“起来。”
“诺。”
她照着他的吩咐起身,他拽着她的手,往岩石后走去。
对,不是牵,是拽,没有任何怜惜力度地拽紧。
只这一拽,她手腕的脉相,除了胎相稍稍有些许不稳外,其余,是让他心安的。
看来,那果子,是有效果的。
她没有丝毫的反抗,顺从地跟在他走到岩石后,彼处,有这蔓枝攀附,是一处很好的绿荫之地。
他拽她走进这里,松开手,以命令的口吻道:
“为朕重新包扎伤口。”
“诺。”
她应了一声,难道,他的伤口处又绷开了吗?
她将他的袍子解开一侧,昨晚银啻苍替他包扎的地方,分明还是完好的。
“皇上,伤口处的包扎仍是好的。”
她躬身禀道。
他的手,一拉她的裙裾,没待她反映过来,她的裙裾外侧的纱罗被他轻撕了一小条。
他撕得恰到好处,即不让她有丝毫的暴露,那长度,又刚好够绷带的包扎。
“诺。”
她明白他的意思,从他手中接过绷带,没有再提出质疑,只是轻柔地解开昨晚的包扎处,她解得很轻柔,可,这份轻柔与任何无关。
绷带甫解,她清晰地看到,那处伤口,在白日看来,犹是触目惊心的,黑紫了那么一大块,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字,纵然,血不再流,这样的伤,难道,真的一晚上就复原了吗?
鼻子又酸了起来,在飓风的漩涡里,她看到那块巨石撞来,也记得他抱进她避开时,被巨石所伤。
是她的罪孽。
可,也是昔日的因,造成了今日的果。
她用力压下所有的酸意,神情平静依然地替他换去那绷带,解下她还算干净的汗巾,垫在那处伤口,复按着之前包扎的样子,用她的裙裾包扎完毕。
纵然昨晚,她没有看银啻苍怎么包,解开的时候,她已记下了包扎的要点。
昨晚不愿看,今日,却必须亲手包。
又是他的折磨吧。
只是,她不会让他知道,这种折磨对她是有效的。
否则,他会乐此不疲的。
他看到她平静的面对他的伤口,平静地包好,这份平静,反带起了他心底再无法做到平静。
“醉妃——”他声音低嘎地唤出这两个字,她抬起脸,望向他。
她的眼底,太清澈,没有丝毫的雾气,仿佛,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他于她,和陌生人没有两样。
但,昨晚,他分明瞧得清楚,她看到银啻苍中毒时,眸底的担忧!
这份清楚比他看到银啻苍替她吸毒时,更让他无法抑制住。
所以,他方会发出一声动静。
他的手钳到她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稍往上移,他能触到昨晚她被蛇咬到的伤处。
她为他,被蛇咬。
这份感动,仅化为了,现在,他有一次撕心的难耐。
或许,她要的,只是不然他死,他死了,一如她说的,巽国不会放过她和银啻苍。
说到头,她不想让那个男人死!
鱼熬成汤,所有的精华都只在那汤里,至于鱼肉,不过是鸡肋。
而她,果然,方才选择,把鱼汤留给那个男人!
纳兰夕颜。
纳兰夕颜!
难道,他在她的心里,真的,如此不能让她有一点点的动容吗?
他这么想时,钳住她手的力却没有多用一分,仅是深深望进她的眼底,希冀,能找到一点点关于他的动容。
可是,那里平静无澜到一眼就能看穿。
看穿的,仅是,那里,没有他!
“皇上,臣妾包扎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淡淡笑着,启唇,带着君臣的生疏之礼。
他松开钳住她腰的手,抚到她的腹部,沉声:
“醉妃,你说,这个孩子,朕是否给他一个正式的名份,还是——”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他如愿地看到,她的眼底,再做不到平静。
是的,如果他不愿给这个孩子一个正式的名份,这孩子的下场,只有一个。
他知道,她明白。
她当然明白,这是她一直忐忑的原因。
也是她现在选择恭顺于他的原因。
哪怕,她能用二十万族兵换来一时的周全,可,他若要反悔,她又能怎样呢?
“皇上,天子一诺,即是金口。”她说出这一句话,深深吸进一口气,来平复小腹的隐痛。
他眯起眼睛,逼近她,道:
“朕只答应让他活着,至于怎么活,朕没有允诺。”
对啊,怎么活,其实也很重要,不是吗?
她不想和这个孩子分开,可活在宫里,除了皇子之外,有的,仅是太监。
不!
“皇上,臣妾再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臣妾只求您慈悲悯怀,能容这个孩子好好地活。”
“是吗?”他的手一径直地移上,抬起她的下颔,一字一句地道“取悦朕,从现在开始,然后,朕会许给这个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
取悦他?
她最大的限度,仅是做到顺从,却无关乎取悦。
“臣妾记得,皇上说过,不会再要臣妾这个人了。”
她的话音甫落,他却是笑了。
第一次,他笑得,带着耍懒的气质:
“朕,说过不要这个人,没说过,不要这个身子。”
他另一只手,移到她的衣襟处,一寸寸地抚过她的肌肤,随后,一径往下,她的身子,随着他的欲求,终是颤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