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我看见你的时候总会潮涌出一股莫名的温暖，它在我心中流淌，让我感到幸福。

    我们要了酒然后我抽出一支烟，冉看着我，他说你抽烟了。我点点头，他说抽烟不好，你别抽，那是自虐。他的眼神里布满了对我的爱怜，而我却感到不适应。我想他真的不了解我。我轻轻的将烟灭点，冉露出了微笑。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一个不知反抗会温柔的躺在他怀里的女子。我们喝酒。我说冉，我们分手吧。

    冉看着我，眼神专注。他握着高高的酒杯沉默不语。

    我们这样僵持了很久，彼此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空气在疑固，周围没有一丝声响。然后我看见冉掉下泪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落泪，我知道，我深深的伤害了他。

    我伸手过去替他摸去泪水，像我为非摸去泪水一样。冉抓住我的手，他说为什么，择，我以为你永远都是我的。冉说，我恋爱过三次，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选择离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归宿，我觉得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择，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想我是自由的，我选择了这场游戏我就有权利离开。在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不受任何人的指使。我起身，我说冉，结束了，我得离开了。我看见冉被泪水覆盖的模糊而晦涩的脸，冉静立着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大声喘着气，我听见他内心嘶咬的声音，像某个东西在层层剥落。他在尽力的挽留我，我知道，我转身只需要0。1秒的时间，而他或许会疼痛我一辈子。他对我说过，择，你是我这生中最后一个女朋友。我没有理由在未来的日子里考证他所说的话，但是我深深的相信我面前这个为我流泪的男人，他真的在痛苦挣扎。

    我走过去，一步，然后我再次为他摸去他脸上的泪水，我说别哭了冉，好好照顾自己。我抱着他，亲吻他，那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第一次亲他，他没有挪动脚步，安静的站着，像一座雕像。全酒吧里的人都看着我们，我们旁若无人。

    然后我后退一步，回到原来与他的距离。我微笑着转过了身子。

    爱情是外表坚强内心空洞的堡垒，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柔软脆弱。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曾经在这样的堡垒中蜗居过，有人很快适宜，在里面继续生存，有人水土不服，在里面无味的徘徊游走，终究一天会离开，悄悄的，明智的退出这场不属于自己的游戏。也有人会在里面挣扎，他企图在里面改变命运，他想适宜这样的生活，但是，他违背不了这个世界早已定下的逆转不了的定律，他只有痛苦的挣扎与彷徨。于是在爱情的圈子里就有幸福、自由与自虐。

    我想我是自由的，我可以选择进入也可以选择离开。随时随地。

    我就这样和冉宣告了结束，没有悲壮，没有誓言，也没有对未来的嘱咐，干干静静，无牵无挂。

    我对非说我和冉分手了。非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就像当初我站在他和悦中间一样。他说，任何人都是自由的，他有权选择自己自由的方式。为了这句话我流泪了，我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女生。我说，非，要是每个人都自由该多好。非回过头来，他说这只是想象，一个人自由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人被束缚。猛然之间我想起冉那张在酒吧里淌满泪水的脸。

    十一月初的时候冉来找过我。在学校里，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不轻易把我的生日告诉任何人，但是冉知道了，他从哪得知的我无从知道。他站在学校门口抱着一大束鲜花。有寒冷的风进入他高大但是单薄的身体，它们进入他衣服里然后又从另一个出口跑出来。我走过去。冉说，择，生日快乐。他把花递给我。我接过他手中那束大大的康乃馨，然后前走几步把他们丢进前面一个大大的垃圾桶里。

    我猜他一定在后面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当初在酒吧我对他说分手的时候一样。他肯定流出了泪水。我得承认他的确是个好男孩，他懂的如何照顾我，他会给我温暖，但是他不会给我自由，我想飞，真的。我用我的原则再次拒绝了冉无辜的温柔。他站在风中沉默不语。

    那天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冉了，即使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即使那所学校并不大。但是，我的确没有再看见他了，他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或者说他一直生活在我视线触及不到的角落。

    我和非保持着以往的方式相处，我们会去我们经常去的那些地方，只有我和他。悦好象突然之间也消失了一样，就像冉，一切都像是生活在幻觉中，来过，但是离开后会干净的让你看不到一丝影子，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已经与他们毫无瓜葛，有或者没有都显得那么无关紧要。整个世界里就剩下我和非两个人。

    非带我去过一次海边。我说我想去看海，他说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非总是给我自由，以他的方式，用我想要得到的理由。

    我对海充满了向往，因为看到海我就会想去我从来没有回忆过的往事，他们在我脑海里就像沉陷在海底永远不会出来的游鱼，看到大海我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们，那些曾经在我的岁月里留下过足迹的往事，不曾让我撕心裂肺，也不曾让我感到幸福。就像一个过客，走过，然后世界开始变的悄无声息。我和非都在站海边沉默。

    非转过身来对着我，他说择，你想起冉了吗？我在微笑，我说我已经过去的事，我没有理由再对他怀念，已经我总是在向前走的。非说真的，那可是你的初恋。其实很多事情的第一次都是无关紧要的，第一次只是一个标志，他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值得你去怀念的东西，他甚至还会为你留下一些挥之不去的阴影。非突然抱住我，他底下头在我耳边说，择，我要你嫁给我。

    我们总是喜欢在爱情里航行，每一次航向，然后就拥有一次坠落。但是我们会继续去追寻，抓住自己剩余的灵魂不放，等自己慢慢把希望升起，慢慢从自己藏匿的地方爬起来，给自己希望，继续游走，然后忘记前一次的伤痛，然后离开，然后等待下一次的伤痛。我们每给自己一次希望然后都会给自己留下一丝绝望的余地。我在非的怀里望着绵绵的大海，它像我们每次经历的收容站，我感到疲倦，我想逃避。

    我拿掉非抱住我的手离开海边。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去想任何事情，不去上课，也不去接触任何陌生人。只有一个才是自由的，你可以和在宁静夜里大声的呼吸，你可以听着比你心情更加萎靡的歌，一个人飞翔，在高空中俯视下面盲目张望的人群。一个人拥有人遥远无尽的幻想，一个人明朗的微笑，不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人交往，不会依赖别人对你的迁就。

    几天后我开始想非。我控制自己的欲念，我对自己说要自由。但是我已经背离了自由的梦想。我对非说你出来吧，我想见你。

    十分钟后我看见非和冉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居然没有感到任何的诧异，我甚至没有去问为什么，我们再次去那片红红的枫叶林，那些枫叶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他们在蜕变，在趋向生命的结尾又同时在延伸着另一个即将萌生的灵魂。

    冉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递给我一支烟然后为我点燃。我记起，快一个月没见他了，这个时候已经快寒假了。整个过程我没有和冉说多的话，他只说他现在在一家网站找了份工资并不高的兼职。然后我都沉默，我觉得我已经不欠他的了，任何东西都会在时间中削平棱角。非蹲在我旁边的石头上望着远处浩瀚的枫叶林。他淡淡的说，择，我把冉给你找来了。

    那一刻我感觉暗无天日。非说，我知道你还想着他。我冷冷的笑，我想象这应该是出现在电影里的结局，但是他却出现在我身上了。非，你真的不明白。

    我起身，然后独自离开那片枫叶林。

    我想我大概是有只飞鸟，我总是在不听的飞，不停的追寻然后消失在寻找过的轨迹里，没有牵挂，不对任何人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