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翼的天使

看到这样美丽的流星雨！

    女子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男子　是啊。

    女子　到时还是我们两个人吗？

    男子　嗯。

    女子　到时，你会来吗？

    男子　会的，一定会的。

    女子　你不会骗我吧？

    男子　不会的（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沙沙，你怎么了？

    女子　今天，在地铁站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假如今天晚上有流星雨的话，那么我一定要祈求一份上天给予的缘份。

    男子　你刚才许过愿了？

    女子　许过了。

    男子　（真诚地）你的那个愿意一定会实现的，我想。

    女子　谢谢你。

    男子　沙沙，你不开心吗？

    女子　不，我很开心。今天晚上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开心的夜晚。

    男子　那你为什么

    女子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男子　嗯，这很好啊。

    女子　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男子　说啊，为什么不说？说了你就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而若是你不说的话，你可能连一点儿可能性也没有啊。沙沙，知道吗？有些事情，错过了，也许一辈子也挽不回来了呢

    女子　我的朋友也这么跟我说

    男子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女子　我在想他会答应我吗？

    男子　你这么可爱，我想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女子　是吗？

    男子　是的。

    女子　（胆怯地）如果他就站在我身边呢？

    [静场。

    男子　我沙沙对不起。

    女子　爱情里面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谁先陷入了，谁就注定输了。

    男子　别这么想，沙沙。

    女子　但是我不后悔说出这些话，真的，我不后悔。

    男子　沙沙我

    女子　我们不去想这些，我们看流星雨好吗？就今夜，就我们两个

    男子　（半晌）好。

    [灯渐暗，音乐起。

    [屏幕上：越来越多的流星划过天际。

    [收光。

    第七场

    [灯光亮起。两个小孩子在舞台上玩过家家游戏。小女孩的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

    小女孩　小宝贝，你在说什么呢？嗯，别哭，妈妈给你吃东西。

    [小女孩四处张望着，看见了在一边玩的小男孩。

    小女孩　小帆，小帆！

    小男孩　啊？没见我正玩着吗？

    小女孩　别玩了，看你，怎么当爸爸的？快过来，我们的孩子饿了。

    小男孩　孩子？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小女孩　笨呢，我不是你的媳妇吗？你和我不是一起睡过了吗？我妈妈说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睡在一起了，就会有孩子了，你看，我现在有孩子了。

    [小女孩拔掉了洋娃娃嘴上的奶嘴，洋娃娃就“哇”地一声哭开了。

    小女孩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的孩子都饿坏了，你还在玩，真是的，你快去给孩子弄点吃的过来，哎，你真是个不称职的爸爸！

    小男孩　好吧，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去弄来。

    [小男孩找来了一些小贝壳、小草、黄沙，又弄来了一个小汤匙和一个小盆子。几下一弄，就做出了一个菜来。这时候，小女孩一边拍着洋娃娃，一边把奶嘴给洋娃娃按上，洋娃娃就不哭了。

    小男孩　宝宝乖，宝宝不哭，来，爸爸来喂你吃东西。沙沙，你看，宝宝不哭

    了。

    小女孩　谁说他不哭了？你看看，把东西都喂出来了。

    [小女孩拍了拍洋娃娃，洋娃娃的奶嘴又掉了出来，于是，又是一阵的啼哭声。

    小男孩　你干嘛打我们的宝宝，你打了它，它当然要哭了。

    小女孩　我没打他，我只是拍拍它，我妈妈说了，我小时候，妈妈也常这样拍我的。妈妈说，宝宝只有拍了才会睡着。

    小男孩　嗯，好像我也听妈妈说过。那那它怎么会哭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没给它唱摇篮曲！

    小女孩　摇篮曲？就是那个“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什么的吗？

    小男孩　对，对，就是这个。

    小女孩　（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抱着你

    [灯光渐暗。

    [电视广告的声音。电视机的微微光芒照在舞台上，使我们能隐约地看到舞台上有一张床。

    中年女子的声音　小帆，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中年男子的声音　唔。

    中年女子的声音　你答应了？

    中年男子的声音　唔。

    中年女子的声音　广告有什么好看的？

    中年男子的声音　唔。

    中年女子的声音　我们睡觉吧。

    中年男子的声音　唔。

    中年女子的声音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中年男子的声音　唔。

    中年女子的声音　你！

    [“啪”的声音，很快地舞台灯光全亮。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床头，正低头寻找着什么。而一位中年女子则躺在床上。

    中年男子　喂，你有毛病啊？

    [静场。

    中年男子　你干嘛把电视机关掉？（继续低头寻找）你把我的遥控器扔哪儿了？

    中年女子　（赌气地）没有了最好，省得你一天到晚守着电视机。

    中年男子　我这是在放松！（语气略微缓和）你知道我搞一个项目有多累吗？

    中年女子　你干嘛不听我说话？

    中年男子　我不是在听着吗？

    中年女子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倒说说看。

    中年男子　不就是要一个孩子吗？你没事就说这个，烦不烦哪！

    中年女子　那你答应了？

    中年男子　我不是说过好多遍了吗？我们暂时不要孩子！

    中年女子　不要孩子？你知道你妈催了我几次吗？每星期四次！你嫌我烦？我还嫌你妈烦呢！

    中年男子　我妈说就让她去说好了，她们那一辈人思想封建，老是想着抱孙子、抱孙子她就一点也不为我们考虑，生孩子，生生容易，养起来有多麻烦，她想过吗？

    中年女子　那有什么？她生了你们兄弟四个，不一样养大了吗？

    中年男子　那不一样的！

    中年女子　怎么不一样了？

    中年男子　当时养个孩子多容易啊？只要多放点水煮多点粥，加个小碗加双筷子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呢？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养一个孩子多难啊？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学校收费，一天比一天贵，而且还不包分配！

    中年女子　可是我们不是只生一个孩子吗？以你我的工资，养活他够了啊！再说妈也答应帮我们领孩子的啊！

    中年男子　你妈领孩子，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中年女子　怎么放心不下？她是我妈啊！

    中年男子　当初你妈领你二姐的儿子的事，你还记得吗？

    中年女子　怎么了？

    中年男子　怎么了？她差点让你二姐的儿子淹死！她居然放这么小的孩子去河边玩！你想想，我怎么会放心把我们的孩子交给她！

    中年女子　那是意外！

    中年男子　意外？要是我们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中年女子　看，你不是也很在意我们的孩子吗？

    中年男子　可是可是我们当初不是说好到一切稳定下来再要孩子吗？

    中年女子　但什么时候才能算稳定下来呢？我们已经三十八岁了。你知道邻居们怎么说吗？你知道弄堂里的老人怎么看我吗？

    中年男子　你管他们怎么看啊？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中年女子　可是我就是受不了他们看我时的那种眼神，还拐弯抹角地问我我我都不好意思说！

    中年男子　可是我现在在搞项目，根本就没有精力来管好自己的孩子。你想想，在这种状态下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得到好的培养。而现在的社会竞争又是如此的激烈，孩子如果不培养好，他将来凭什么在社会上吃饭和立足？

    [静场。

    中年女子　（轻声地，难过地）小帆，你不爱我了吗？

    中年男子　这个跟爱情无关。

    中年女子　是吗？与爱情无关？

    [灯光转至另一演区。

    [演区里站的是那名叫做沙沙的女子和那个叫小帆的男子。

    小帆　沙沙，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会找到你，真的。

    沙沙　我也没有想到，你还会记得童年时的那段感情。

    小帆　很奇怪吗？

    沙沙　嗯，不奇怪，因为我也还记得。

    小帆　嗯，我一直都相信我会找到你的。因为我们是彼此的另一半。

    沙沙　另一半的翅膀。

    小帆　你也听说过同样的故事啊？

    沙沙　嗯。每个人都是单翼的天使，只有彼此拥抱，才能真正地飞翔。

    小帆　我相信有些东西就像烙印一样，是会刻在大脑深处的。知道吗？那天在超市里，我一看到你，就把你给认出来了。

    沙沙　难不成我长得太幼稚了？

    小帆　不是，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沙沙　呵呵，不会是狐臭吧？

    小帆　不是，是一种类似于咖啡伴牛奶的香味。

    沙沙　说得那么玄乎，不会是诳我的吧？

    小帆　没有，真的。

    沙沙　可是身边没有人说我有这个味道啊？

    小帆　嗯，所以说我是你另一半的单翼天使啊。

    沙沙　单翼的天使会分开吗？

    小帆　不会，永远不会。除非除非另一半的天使不能飞了。

    沙沙　不能飞了？

    小帆　嗯，就像柏拉图在他的对话录时所说的那样，我相信，我们原本是一体的。

    沙沙　你会在某一天离开我吗？

    小帆　不会，永远不会。

    沙沙　如果上苍嫉妒了怎么办？如果我们不得不分开怎么办？

    小帆　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你觉得离开我更幸福我会努力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沙沙　嗯，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小帆　嗯，就算是上苍嫉妒了，我们也要相亲相爱，不要互相伤害。

    沙沙　我听你的。

    小帆　沙沙，你真好。

    沙沙　你会永远像这样对我好吗？

    小帆　我会的，一直。

    沙沙　还记得小时候你当爸爸，我当妈妈的事情吗？

    小帆　记得的。

    [屏幕上两个小孩子一起做菜，把菜喂给洋娃娃吃的场景及一起玩的场景，屏幕上的场景应与剧场上的话语形成对应。

    沙沙　那时候你笨手笨脚的，把一盆菜全倒在了我们孩子的身上。

    小帆　呵呵，我记得我当时还在用砂石做的菜里混了点水，没想到，沙子全倒在了孩子的身上，你那洋娃娃的衣服全脏了，你还哭鼻子了呢。

    沙沙　你都还记得啊？

    小帆　嗯。

    沙沙　那时候，你老欺负我。

    小帆　那时候还小嘛，打是爱骂是亲嘛。

    沙沙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要一天一小骂，三天一小打哦？

    小帆　不会的。（轻轻地拥住沙沙）我会一生一世地待你好的。

    沙沙　小时候，我们被邻居称为小恋人，那时候你说话的样子好好玩。

    [屏幕上出现了小男孩的说话。

    小男孩　（一本正经地）那是因为别的小朋友没有人喜欢才嘲笑我们俩的，我就是喜欢沙沙。我要和她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小帆　（与小男孩同时地）那是因为别的小朋友没有人喜欢才嘲笑我们俩的，我就是喜欢沙沙。我要和她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沙沙　你真傻！

    小帆　为你，我愿意！

    沙沙　嗯，以后我们就可以有真正的孩子了。

    小帆　嗯，我不会再那么笨手笨脚地喂它吃东西了。

    沙沙　呵呵，你有时真是傻得可爱。

    [定格。灯暗。大屏幕上的小孩子的场景消失。

    [灯光转至另一演区。

    中年女子　你那个时候不是说过要孩子的吗？还说有个孩子会很可爱。

    中年男子　可是，我后来不是说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吗？

    中年女子　但是要等多久呢？

    中年男子　快了快了，最近不是在评高级职称吗？等我评上了，我们就要个孩子。

    中年女子　（哀怨地）你当时评中级职称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你后来后来推说职位上有竞争，你到底还要不要孩子。我怕怕到时你想要也要不了了。

    中年男子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中年女子　这是最后一次吗？

    中年男子　嗯。

    中年女子　你已经说过三次最后一次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中年男子　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吧，就这一次！

    中年女子　我多么想和你再相亲相爱地生活下去，可是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也许也许你以前说的话是对的。

    中年男子　什么话？

    中年女子　也许上帝觉得单翼的天使太寂寞了，所以他让他们相爱；但是他又害怕相爱的天使的力量，所以他让他们互相伤害。

    中年男子　是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中年女子　是啊，我已经老了，不再是那个吸引着你的小姑娘了。

    中年男子　沙沙，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一点呢？我真的是忙不过来，如果加上个孩子，我怕

    [中年男子起身下床，点了支烟。

    中年女子　你在害怕什么？是孩子吗？还是你对孩子应负的责任？

    中年男子　我正是因为看重对他应负的责任才要求暂时不要孩子的，你你当时不是也答应了吗？

    中年女子　可是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会等那么久。一开始是因为没有房子，有了房子又因为要职务调动，职务调动完了就是评高级职称，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去呢？我们我们厂里的女工差不多全有孩子了，就我没有我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难过吗？

    中年男子　沙沙，你就等我评完职称好吗？我这次一定办到。

    中年女子　问题不在于职称，而在于你根本就不想要孩子。

    中年男子　不是的，沙沙。我比谁都看重孩子。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吃苦的孩子，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幸福快乐地成长的孩子。

    中年女子　你觉得我们现在不幸福吗？

    中年男子　不，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中年女子　可是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你知道吗？

    中年男子　真的，我评完这次职称我们就要一个孩子。

    中年女子　那个职称真的那么重要吗？

    中年男子　（愣了一下）嗯，很重要。

    中年女子　如果如果我让你在职称和我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一样呢？

    中年男子　当然是你啊。

    中年女子　那好，我现在就要你选择，要么我们要一个孩子，要么我们现在就分开！

    中年男子　沙沙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不讲理呢？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中年女子　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女人，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中年男子　沙沙，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地爱着你的。我真的是在为我们的将来着想才这么做的，请你就再相信我这最后的一次，好吗？

    [接下来的话语中，两人不再形成对话，女子的话近乎自言自语，类似于内心独白的样子。

    [大屏幕对应着中年女子的话语放着不同的画面，或小孩子的场景，或她和另一个男子的场景，或她和青年时期小帆的场景。

    中年女子　小帆，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有了孩子之后，我们两个常常坐在一起，老师发糕点的时候，你总是会把一半的糕点分给我吃。还有一次，我生病了，你一点糕点也没有吃，全部都带回来给了我，说是要给我增加营养。

    中年男子　沙沙，你怎么了？

    中年女子　上课的时候，我们一定是要坐在一起的，如果哪位老师想要把我们分开的话，我们俩都会大声地哭起来的，记得有一次一位男老师强行把我们俩分开，结果我们两个哭了好久好久，老师没办法，只好让我们重新坐到一起。你都还记得吗？

    中年男子　沙沙，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中年女子　（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继续着自己的话语）最好玩的是上厕所，你每次都会静静地等在女厕所前，静静地等我从里面出来，看我洗好手，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手帕递给我，然后看着我把手擦干净了，才把小手帕收回到自己的小裤袋里，然后然后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回到教室

    中年男子　沙沙，你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中年男子紧张地握住中年女子的手，但女子仍在自言自语着。

    中年女子　后来，后来我搬家了，我以为今生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吗？我在读书时甚至没有喜欢过别人真的直到后来见到了他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你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夜的流星划过天际的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一直要求在11月19日的晚上看流星雨吗？因为，因为我想告诉许愿的流星们，我已经找到真正我爱的人了可是，一直没有看到，这或许是天意吧？

    中年男子　沙沙，你别这样，我要孩子了，我真的要孩子了，只要你和我说话只要你和我说话

    中年女子　你说过我就是你的另一半的单翼天使，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不能一起飞呢？是因为是因为后来我的翅膀跟不上你飞翔的频率了吗？还是因为因为我们的翅膀已经在岁月流砂的打磨中变得不再相同？

    [中年男子不再说话，他把头埋在中年女子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中年女子　我看到你时，知道吗？简直是呆住了，原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是在那一刻，我信了真的还记得那天晚上看的流星雨吗？虽然没有流星雨，可是你写了一首诗送给我，诗写得很好我至今还记得——（女子说话时，字幕同时把这些字打出）

    是不是

    城里的灯光吓着了你

    是不是　对我

    你要用一生来回避

    每一个痛苦抑或欢乐的秘密

    你都铭刻在日记本里

    当你终于决定离去时

    拉——开——天——幕

    烧毁你所有关于前生今世的记忆

    网上　他们下载了你的样子

    却只是模拟

    没有真实

    你失约了

    没有月亮和太阳

    我的望远镜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查找

    孟婆的汤我没有全部喝下——

    只为守你前世的约

    我把对你的爱哽在喉咙

    整整三十三年

    我没有说话

    [灯光渐暗，字幕淡出。

    [如泣如诉的音乐声响起。

    第八场

    [空空荡荡的舞台上，一束淡淡的灯光投射在秋千架上，幕上投射出小孩、少年、青年、中年时期的影像幻灯。他们之间的某些对白以字幕的形式在幕上呈现。

    [音乐渐轻，幕转换成秋天日暮的景象。

    [老年女子上。她抚摸着秋千架，幕上投射出青年男子的影像，她摇了摇头（同时青年男子的影像淡出，仍然回到秋天日暮的景象），迟疑地、非常缓慢地坐在了秋千架上。

    [老年男子上。

    老年男子　走了一大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我原来想，这一把年纪了，坐不得秋千架了，不想这公园里一把空的椅子也没有了。算了，还是回到这里吧，但愿我这把老骨头不会从上面摔下来。

    [老年男子走近了秋千架，才看到秋千架上也有人了。

    老年男子　咦？怎么连这边的位子也被人抢了？

    [老年男子再走近了一些，差不多就要凑到老年女子的脸上了。

    老年男子　（旁白）居然也是一个老骨头。

    老年女子　（被吓着了）你做什么？

    老年男子　（不明白）我没做什么啊。

    [老年男子往前走了几步，也坐到了秋千架上。秋千架晃动了起来。

    老年女子　（从秋千架上下来）喂，你做什么？

    老年男子　我和你一样啊。

    老年女子　一样？

    老年男子　你坐在秋千上，我也想坐在秋千上啊。

    老年女子　对不起，我可不习惯与陌生人坐在一起。

    老年男子　陌生人？这儿的秋千架可是公共财产，归国家所有，不属于任何私人。

    老年女子　（有点生气）很好很好！（闷住气嘀咕着）糊涂的老头子，他应该回他的家里，被一个凶恶的老太婆管着。

    老年男子　你在叽哩咕噜说些什么？

    老年女子　（旁白）嘿，这老头耳朵不太好使，我拿本书来气气他。

    [老年女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一个放大镜和一本笔记，轻声地读了起来。

    老年男子　你习惯每天早上读书？

    老年女子　读书时最好不要打扰我。

    老年男子　我是说，我看到你拿着放大镜看书，这很令我感动。我在早先年的时候，也很爱看书的。

    老年女子　你现在不看书了？

    老年男子　是啊，人活到这个份上，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书不能再教我些什么了，难不成我再拿着一本诗集向一位美丽的老太婆求婚？

    老年女子　呵呵，你真有趣。对了，你喜欢诗？

    老年男子　是啊，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我甚至自己写过诗。

    老年女子　为一位姑娘？

    老年男子　是啊。为一位姑娘。

    老年女子　她很漂亮吗？

    老年男子　（大声地）什么？

    老年女子　我是说她一定很漂亮。

    老年男子　是啊，很漂亮。

    老年女子　她也喜欢诗吗？

    老年男子　当然，她是那样狂热地喜欢着诗歌，她还有一个习惯（看了一眼老年女子的笔记）你也喜欢记笔记？

    老年女子　是啊。

    老年男子　她当年也是这样，她会把看到的好诗整篇整篇地抄下来，她甚至还记下了很多我所写过的诗。

    老年女子　那你写得一定很不错。

    老年男子　没有，只是自认为不差而已。

    老年女子　你背一首看看。

    老年男子　你可听好了。

    [老年男子清了清喉咙，开始酝酿情绪。

    老年女子　等一下。

    老年男子　怎么？

    老年女子　我也有记整篇好诗的习惯，（取出一支笔）嗯，好了。

    老年男子　我为这位姑娘写过很多很多诗，但我相信这首诗无疑是我写得最好的一首。

    老年女子　哦？

    老年男子　我是真的很爱很爱这个姑娘，可是后来

    老年女子　（感叹）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啊！

    老年男子　你也在感情上犯过错误？

    老年女子　是啊，我记得当年我就常常和他到这个秋千架下玩都过去几十年了，现在想想，当初真不应该在孩子问题上和他闹别扭

    老年男子　孩子？

    老年女子　是啊，那个时候我特别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他不同意。

    老年男子　他是不是说他工作太忙？

    老年女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老年男子　男人嘛，在身强力壮的时候，总是把事业看得太重，往往就会忽视了另一半的感受。

    老年女子　另一半？

    老年男子　是啊，每个人就像是一个只有一支翅膀的天使，他来到人间的任务，就是寻找那另一半的翅膀重返天堂。

    老年女子　你说得真好，你让我想起了我爱过的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我现在才知道，爱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波折、多少磨难。

    老年男子　最可悲的就是，经历了许多波折之后，两个人还是分开了。

    老年女子　是啊，我那个时候没能理解事业在他的眼里其实和我是等重的，我一直想要分清事业和我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却不想，这导致了我们俩的彻底分开。

    老年男子　人总是要在无可挽回的时候才会想到伸手去抓住，人也总是会在应该珍惜的时候对自己最应该珍惜的熟视无睹。

    老年女子　可惜啊，我们都老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我一直有一个感觉，他还在我身边。两个单翼的天使终究是会抱在一起飞翔的。

    老年男子　单翼天使？

    老年女子　你也听过这种说法？

    老年男子　是啊，我曾在一个有着流星雨的夜晚，对着那个我心中最爱的女子说过我还为她写了一首诗

    [老年女子听着老年男子的话，笔跌落在地上。幕上投射出两人紧紧相拥看流星雨的场景。同时打出字幕。

    [字幕：真的是他吗？

    老年女子　（声音颤抖地）你能不能背一下那首诗？

    老年男子　（没有查觉老年女子的异样）好啊，（注意到老年女子的笔掉了）你的笔

    老年女子　（感情激动地）我想先听听。

    老年男子　我可能记不全了，这是我很久以前的一首诗了。是不是城里的灯光吓着了你，是不是对我，你要用一生来回避

    [老年女子抽泣了起来。

    老年男子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老年女子　不，没有。（替他背了下去）每一个痛苦抑或欢乐的秘密，你都铭刻在日记本里，当你终于决定离去时，拉开天幕，烧毁你所有关于前生今世的记忆

    [老年男子先是惊讶，后来醒悟过来，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老年男子　你怎么？啊，你就是

    [老年女子望着老年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些肥皂泡从舞台右方飘浮到舞台。

    [幕上投射出许许多多的肥皂泡。幕上的肥皂泡看起来飞得近一些了，也显得大了一些，上面显现出简单的动画形象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影像。

    [舞台深处隐隐传来少男少女的嘻笑声。

    [老年男子向老年女子伸出手去，笔记跌落在地上。

    [灯光渐隐。能看到两人持久地这样握着。

    [字幕：

    是不是

    城里的灯光吓着了你

    是不是　对我

    你要用一生来回避

    每一个痛苦抑或欢乐的秘密

    你都铭刻在日记本里

    当你终于决定离去时

    拉——开——天——幕

    烧毁你所有关于前生今世的记忆

    网上　他们下载了你的样子

    却只是模拟

    没有真实

    你失约了

    没有月亮和太阳

    我的望远镜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查找

    孟婆的汤我没有全部喝下——

    只为守你前世的约

    我把对你的爱哽在喉咙

    整整三十三年

    我没有说话

    今天我终于要咽下最后一口了

    从此我的梦里就再也没有你了

    再问一句：

    “是不是

    城里的灯光吓着了你

    是不是

    对我　你来生还要回避”

    “咕”

    我什么都忘了。

    [舞台上方投下一束暗淡的光，两片羽毛自舞台上空飘舞着徐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