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所赚不多,更加生怕吴明仁把那车开翻了,连人带车赔进去。不到半年,都说那车已成了破车。这日吴家到堂琅坪拉柴,请了孙平玉等去帮着装柴。众人正在装柴,那车本停着的,就走了起来。看看朝下面去了,车上的人都惊呆了,只会嗷嗷地叫了,哪里还想到跳车逃命?而车下站着的吴氏父子,也只会喊哦哦哦了。车到路边,碰到一个石头,就朝路里面走,吴光兆被吓得一脸是汗,等车停住,才叫吴明仁上车把车刹住,车上的人才意识到逃命,纷纷往下跳。
吴光兆生怕那车出事,要想另请司机来开,那吴明仁又闲着没事。要想让大儿子吴明彪去学了驾驶来开这车,那还要花几千块钱,也划不来。要把车卖掉,但一丢就是几千元,也划不来。况且还没人买。左右为难。后才把吴明彪叫回来,吴明仁开车,吴明彪跟着押车。因吴明彪老实,可监督吴明仁。一年下来,吴光兆只叫:“我做蠢事了。买车的人,第一二年都捞不起本来,以后还哪里去捞?我这车是亏定了。”
罗昌启在米粮坝驻乌蒙转运组,专倒化肥卖,如今发起家来,把妻子儿子全带到乌蒙了。说是家产四五十万,成为法喇首富了。买了两辆车,先是雇人开。后来两个儿子中学毕业,考不起学校,就由两个儿子来开。
另外是姜庆丰,他原在荞麦山供销社工作,与原供销社主任之妻即供销社会计关系暧昧。后来供销社主任死了,这女人嫁与姜。荞麦山供销社是全县最大的供销社之一。因主任死了,会计嫁姜,到底荞麦山供销社原有多少资产,根本无人知晓。结果这个供销社的整个家底几乎都归了姜夫妇。姜从不露富。到底他有多少钱,根本无人知道。法喇人有的猜他有四五十万,有的猜他有三四十万。姜夫妇已调县城多年。
村文书罗昌兵,年年从罗昌启处倒化肥,如今也赚起六七万元了。赵国平在荞麦山乡籽种站多年,挪平价化肥、地膜作议价卖,据说已不下于五六万元。吴耀周在荞麦山农经站,与乡长张恩舟关系极好,其子过寄与张,成了张的亲家。吴耀周也几年中就在荞麦山买了地皮,修起了砖楼。
富的越发富了,穷的越发穷了。法喇几千人的生计实在成了问题。刚好国家要搞长江中上游生态防护林。天主提出:“抓住这一时机,把法喇所有荒山绿化起来,那就有几十万亩森林。那么法喇莫说养四千人,就是养一万人也养得活。如不迅速水土保持,那么几十年后的法喇,尽是泥石流,几千人不是被泥石流赶走就得被埋葬。”但谁听他的呢!别的村热火朝天地打塘,法喇人无动于衷。抱的主意是:种树不如偷树。一棵树要十年才长成。而偷树只需一夜之间。等其他村绿化好了,以后直接去偷其他村的树来烧就是了。后来法喇人迫于各级政府催逼,动了起来。但仍只有一半的人家打塘,又打得极不认真。所谓塘就是一锄头下去挖出个老鼠洞而已。而一个洞里,竟塞上几百棵松秧。过了几年,其他村山上全绿了,法喇村呢,泥石流一年比一年厉害。
天主总大声疾呼:赶快种树。种上几十万亩森林,法喇要致富轻而易举。法喇村的生态也改变了。顶多五年就还一个山清水秀的法喇村!不然再过十年,法喇人就将背井离乡而走。无人听时,孙天主向全族人讲。大家说:“在这贼窝里,种得成什么树?你一家人种上,不可能十年八年地看着。即使你看上十年八年。贼只须一晚上,就把你偷光了。要穷大家穷,要流浪大家流浪!”孙天主向孙江才、安国林、罗昌兵讲。三人说:“在其他村,何消要村干部动员?群众听到风声就动起来了。在法喇,谁会动?都想等别人种成了自己去偷!法喇人是无望的!”
孙平玉、陈福英说:“你莫白费劲!法喇人谁比你愚蠢?都比你聪明!偷的人这么多,怎么绿化得成功?再说像你这样走出去了的人,谁希望法喇富裕起来?全村人都富了,那么这些外出工作的人回来也就没人尊敬他们了!所以这些干部都希望法喇人穷绝饿尽!哪个干部会为法喇好好考虑考虑?就是孙江才、安国林等人,想的都是他们有钱使,无燃料了可以去买煤来烧。别的人呢!饿死你冻死你最好。要是他们有心为法喇人做事。村公所一声令下,谁不会动?但村公所动了没有?”
孙天主发动半天,不起作用,就想把荒山承包过来绿化。孙平玉说:“更行不通!发动全村人种都没人干。你想一人承包,那全村人都更眼红,更不会干了。”孙天主不管,去与孙江才、安国林等商量。众人说:“不可能。法喇人的事情,你种上他要放牲口来啃你的树,你有什么办法?而且这是全村人的山,谁也不敢签字承包给你,谁敢承包,谁就是找死!即使有胆大的承包给你了,你也跟法喇人永远整不清。他说山是他的,你有什么办法?法喇人的德行,都是认起死理横挣。法喇人别的本事没有,坏别人的事情的本事,三岁娃儿都有。天不怕,地不怕,爹娘老子说的全不算数。”孙江才说:“法喇人就是这样:对他有利的,一万个赞成;对他不利的,一万个反对;对他对你都有利的,他想的是与其对你有利,不如大家都无利。两样一万个反对。只有对你无利对他有利的事,他才会干。”事情就这样罢了。
天主在这里承包法喇的山未成,另一桩事情又开始了。邻近的白卡乡造林,把自己的地面造完后,法喇广大的荒山却还荒着。白卡人就把林造到法喇的地皮上来了。这些荒山在大红山梁子东坡,属白卡河流域。白卡人说:“分地界的原则是山齐梁子水齐沟,法喇村在梁子西面去了,法喇的水都淌朝金沙江去。这水淌朝白卡河来,凡水朝白卡淌的,都是白卡的。”法喇的饲养员见白卡人打塘,一时全冲了下去,把打塘的男女老少打翻在地。等白卡乡知道,法喇人已回来了。白卡乡把情况反映到县上,县上指示:“既然法喇人不种,那就只管种好了。”但白卡人已不敢再来打塘了。那被打伤的,有几个伤势严重。白卡派出所要到法喇抓打人的人。白卡派出所的刚到法喇,就被法喇人围住,这几人慌了,忙向县上求救。县上指派荞麦山乡派出所的来解围,才把这几人放了出去,抓人的事就此而罢。
陷塘地村人工种草改良牧场。法喇的地面比陷塘地村的宽。法喇人却让那荒山一直荒着。乡政府施工人员到陷塘地后,陷塘地人见法喇的地面太宽,起了野心。自己不敢侵占法喇的地面,想乡政府的人总敢,侵占了法喇人也不敢动。于是煮肉买酒厚待乡政府的干部。在围栏时,就指着法喇的地说是陷塘地的,把铁丝围栏伸到法喇地界来,围去了法喇的数千亩荒山。法喇人听说他们的荒山被陷塘地人侵占了,没有一人动员,却扶老携幼,全往山上冲去。陷塘地人吓得落荒而逃。两名乡政府的干部认为自己是堂堂乡政府的人,法喇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就原地不动。待法喇人漫山遍野地来到时,才发觉不对劲,欲逃,却已晚了。法喇人将二人捉住,如踢皮球一样。二人忙说自己是乡政府的。法喇人边打边说:“我是中央的。”“我是省上的。”二人又说见法喇的支书、村长,法喇人说:“我就是支书,你有什么话?”“我就是村长,你要怎么说?”仍然打个不停。直到二人全身是血,才饶了二人。然后将那围栏用的铁丝,全推下大红山的悬崖,又把先前围起的围栏全部捣毁,才胜利而回。
荞麦山乡党委书记姓宋。陷塘地村的人多半也姓宋,他们是一家。党委书记包庇陷塘地村人,立即向县上反映,把事情作了夸大。县上早对法喇人不满,立即组成由县委副书记任组长、副县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检察院院长带队的大批人马,警笛长鸣而来,决心要好好惩治一下法喇人了。进村之前以为法喇人听见警笛叫,会吓了东奔西窜,捉不到人。哪知法喇人听见警车叫,倒全村几千人一齐冲出门来,都朝警车跑。马上警车就被围了几十重。这伙人急忙要逃,哪里还逃得了。法喇人却只围着讲道理,并不动手。一些围着副书记讲,一些围着副县长讲。县上来的没了办法,只好与一些老年人讲:“请各位老年人与他们说说:‘反正法喇人是犯法了。我们对犯法的人也只教育批评,不会拿他们怎样!请打人的人主动站出来认错!其余未打人的人,都请让开,此事与他们无关。国家法律是严正而无情的。枪打出头鸟。为几千人的事自己一个人吃亏,划不来。’”这些老年人说:“那我就是打人的。先抓我好了。怕自己吃亏,就不顾大家的利益,你们还是不是共产党员?你们天天背毛主席语录,背在牛屁眼里去了。”县委副书记红了脸,一言不发,钻进小车再不出来了。副县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等皆被问得理屈词穷,惭愧而退。后来只好由乡党委书记宋德高出面请法喇人放行,意思此事就这么算了。法喇人一见乡党委书记,一群婆娘就围上去,吐的朝他吐口痰,骂的骂。一妇女骂道:“等老子来看看宋德高这个拙猪是什么样子的!呸!原来是他妈这号老杂种!给老子洗裤裆老子还不耐烦要!当毬的官,不如老子家一字不识的老羊司令官。”一妇上去,径给宋德高一耳光。宋不敢发作。县委副书记见情况不好,忙叫把宋拉进车里。叫发动了车要撤,法喇人把车都拦住不让走。直围了半夜,县上的求饶了,法喇人才放他们走了。走时高声质问:“来时警车叫的很响,回去怎么叫不起来了?”
回到乡政府,连夜召开会议讨论这事怎么办。大家束手无策。县委副书记说叫崔绍武回来做工作,乡上说不起作用。崔的话法喇人也不会听。乡长说:“这个村最令我们头疼,人口又多,又不讲道理。按道理是该严惩。但这样就不好办。”副书记说:“今晚上这情况,是否有人幕后指挥?”派出所所长说:“不会有人指挥!法喇人很狡猾,一致行动,却谁也不当头。”最后讨论散了,说到法喇人来,都佩服法喇人了得。后对两名乡政府干部,因其受陷塘地人贿赂,照顾陷塘地人因此惹出此事来,理该惩处。但又觉法喇人太猖狂,不可因此长了法喇人威风。只叫乡党委不作明白处理,只暗中教育算了。于是天明这伙人回县城,此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