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地”他在最后头,轿子要拐弯儿了,关边儿的人,一扭身儿就行啦,他在后边儿可不成。得紧赶好几步,才能跟上哪。(学紧赶错步状)“哎,哎,哎!”这不比别人多走二里地吗?!
这四个人抬着轿子,走起来,起、落、拐弯儿,全听头一个儿的,就是“扬扬得意”那位。一切由他来指挥。怎么指挥啊?他们之间联系,有暗语,也叫“行话”比方说道儿上,左边儿有块西瓜皮,后边儿的人不踩上,非滑趴下不可。怎么办呢?头一个就说了“左脚滑!”就是告诉后边儿,左脚底下有西瓜皮,滑!得绕过去。“右脚滑!”右脚底下有西瓜皮,躲着点儿。再比如“左脚蹬空”是说左边儿有水坑儿。“右脚蹬空”是说右边儿有个水坑儿。“两脚蹬空”那掉进里啦!
还有,走着走着,甬路上有块大石头,得把它踢开,这叫“迎面大踢”!
有人问了,那么刘墉抬轿子的是这么四位,怎么还每天头一个儿到朝房呢?哎,这里边儿有原因。刘墉啊,这么说吧,比方明天上朝。头天,吃完午饭,先睡个晌觉,然后起来,喝茶,看书,吃晚饭。晚饭用完,刘安掌上灯,这就漱口、洗脸。嗽完口,洗完脸,外头刚打“定更”刘墉就喊上了:
“张成、刘安!”
“嗻!”
“顺轿。”
“顺轿?顺轿干嘛呀?”
“上朝。”
“上上朝?”
张成、刘安也纳闷儿呀:
“哎,中堂,外头那是月亮,刚定更。不是五更天才上早朝哪吗,您去这么早干嘛呀?”
“废话!我也知道五更上朝。你不知道他们四个,岁数大了,走道儿慢吗?咱们这叫‘笨鸟先飞”慢慢遛跶着。”
“哎,是!”您想,这么早就打家里遛跶出来了,到了东华门,城门还没开呢。
“中堂,城门没开呢。”
“嗯,轿子打杵。”
轿子打杵,就是落下来,支上。四个轿夫往下一落轿,就听“咯吱吱吱”乱响。怎么?轿夫老啊,轿子更老!没不响的地方,都快散啦。
东华门没开,等着吧,谁让来这么早了呢。这就叫:
,,铁甲将军夜渡关,
,,朝臣待漏五更寒,
,,山寺日高僧未起,
,,看来名利不如闲。
他们是从东往西走,落下来轿子,脸儿朝着西呀,这天正赶上刮西风,直往轿子里灌,刘墉说了:
“把轿子横过来。”
“嗻!”
轿子横过来,不灌风啦。刘墉呢,要坐轿子里头,冲个盹儿,忍一觉。
哎,合着那么大中堂倒在街头露宿了!
张成、刘安跟四个轿夫一瞅:中堂着啦。得了,咱们也忍一会儿吧。全躺甬路沟里了。
那年月,没马路,是甬路。甬路修得挺高,两边儿是沟,上边儿走轿子,沟底下走行人。仿佛跟“河堤”那意思似的。
轿子横在甬路上,刘墉着啦。底下人也都躺沟边儿忍了。
正这时候,和申的轿子来了。再看和申这四个轿夫,都二十多岁,不到三十,血气方刚,眼睛努着,太阳穴鼓着,两条腿一迈步儿,嗖、嗖地带风!
走前边儿那俩,一个叫邰礼怀,一个叫陶仁贤。后边儿那俩,一个叫葛兆之、刘利秋。可大伙私下都管他们叫“胎里坏”、“讨人嫌”、“嘎杂子”、“琉璃球儿”!听这名儿您就知道他们人头儿怎么样了。这四个小子,仗着和申的势力,是欺压乡里,横行霸道——专门儿期负老实人,踹寡妇门,刨绝户坟,什么缺德的事全干!
哎,您瞧这点儿出息!
管家和喜,在轿子前头当“引马”正走着呢,影影绰绰看见甬路当间儿横着乘轿子,又走了几步,看出来了。赶紧拨马往回返,来到和申轿子跟前儿,下马回禀:
“中堂,前边儿有乘大轿拦路。”
“哦?谁的轿子?”
“刘墉的,每回上朝就属他早。”
“看清楚了吗?”
“没错儿,刘墉的轿子跟别人的不一样,他那轿底是张八仙桌子。”
嘿,好嘛!
和申扶着轿子,斜着探身儿一看:天哪,也就是刚擦亮儿。一琢磨,好嘞,谁让你横轿拦路呢,这就怪不得我啦,说了声:
“闯!”
这四个轿夫,一听和申话“闯!”嗬!来劲儿啦!一阵风似的就过来了,到刘墉轿子跟前,嘴里喊了一声:“迎面大踢!”跟着“当!”就一脚。再瞧,刘墉这轿子“喀嚓”一下子,折个儿啦!
刘安在沟边儿上睡得正香哪,猛听“喀嚓”一声,睁眼一看,轿子折个儿啦。赶紧喊:
“轿夫!别睡啦!坏啦,轿子翻了。看看中堂碰着没有。中堂大人!哎,中堂哪儿去啦?”
好嘛,把中堂丢啦!
正找哪,甬路那面儿有人搭碴儿了:
“唉我在这儿哪。”
嘿!
张成、刘安赶紧过去,把中堂搀起来。刘墉说:
“别忙,先把我的帽子找着。”
挺大的中堂,满处找帽子。找了半天,在甬路沟儿底下找着了,捡起来掸掸土戴上啦。
“刘安哪,看看谁把咱们的轿子撞了?”
刘安上了甬路,往前一瞅,气死风灯上有字儿:“武英殿和”
“跟中堂回,是和府的大轿。”
刘墉心说,好你个和申哪,竟敢让轿夫他们撞我?嗯,行,有什么话咱们上朝再说!
“来呀,顺轿上朝。”
一提“顺轿”四个轿夫跪下了:
“中堂,轿子您没法儿坐啦。”
“怎么?”
“轿底又掉了。”
刘墉一乐:
“噢,那没关系,你们四个在外头抬着,我在里边儿跟着走!”
哎,那还坐个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