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表情。她心里旷远得很,眼光早已从他身体里穿透过去,他也穿透了她,他们互相穿透了。他们互相穿透地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情。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早已是灭了希望,心里只有一片咝咝的雾气,雾障遮断了一切。她似乎是在这一个早晨里想通了一切,这种漠漠的相对是她婚姻的宿命,是她的宿命。因此,她宁可将他埋葬在雾障后面,她宁可将他的她随他一同埋葬在雾障后面。她决不愿将他带入这漠漠的荒原上,与他一起消磨成残砖碎瓦,与他一同夷为平地。他们将互相怀着一个灿灿烂烂的印象,埋葬在雾障后面,埋葬在山的褶皱里,埋葬在锦绣谷的深谷里,让白云将它们美丽地覆盖。从哪里来的,还回到哪里去吧!她在同所有的普普通通的早晨一样的一个早晨里,想通了这桩事情。想通之后,她冷静了下来,方才发现自己也并没有给他去信,他同样也留给了她一个地址,她也是可以给他去信的,他们本应该同时去信的,那才是真正的两心相通啊!
她忽然想道,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是,有一串闲话,如同谶语一般跳到她脑子里,放大在她眼前,那便是——
算了
你要走了
我不和你吵了
屋里挺闷的
还不如出去走走——
——再说
走吧
时间到了
要回去了!
她将它们横过来,连成一条,发现,这便是全过程了,这便是全过程了。
她觉得,其实,确实,千真万确,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不过,窗外梧桐的叶子落尽了。
一个什么故事也没发生的故事,讲完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却不甘心,还想跟随着她,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她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秋装,未出阁的女儿家似的,翩翩地下了肮脏的楼梯,阳光透明似的,她在透明似的阳光里穿行,她仰起脸,让风把头发吹向后面,心情开朗起来。在锁上的两道门——一道房门,一道阳台门——的后边,阳台上停了两只麻雀,并脚跳着,跳着,嘟一声,从栏杆中间飞了出去。
她看见了路上的枯叶,在行道树间沙沙地溜着,阳光重新将它们照成金黄色的,它们炫耀地翻卷着,亮闪闪了一路,树叶几乎落尽,树枝萧条了。这是最后的秋叶了。
我看着她调皮地用脚尖追索那些金黄的卷片,然后恶作剧地咕吱吱一脚踩下,我想起她从小就有一个癖性,那便是一件心爱的东西,如果坏了一点,她便将它完全地摧毁了,越是心爱的东西,她越是这样。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起别的,我只得放开了她,随她一个人没有故事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