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多么曲折漫长,无论艰辛生活多么绝望,
只要想起你,我就会变得纯粹、开朗、善良。
“啊美姝,怎么样?很好吧?要是你就在我身边听着,一定会激动得晕倒的。”
他把杯中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美姝不在身边的悲哀冷冷地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他倒了第二杯酒,目光呆呆地看着外面不断飘落的雨丝。
“这样的我能好好爱庆恩吗?”
庆恩
一个女人依然活在我心里,这样的我能走到你面前,站在你身边吗?这会不会令你陷入悲惨的境地,对你不公平呢?“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没关系。”你会这么说吧?你也许会说,深深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散发出的香气是最迷人的吧?也可能你认为自己可以令我完全忘记心里的那个女人也许真的会那样,你用无比温暖的怀抱,对我的人生施加难以觉察的压力或许会使她慢慢缩小,最终变成天边才有的思念。
呃上次在纽约拜访你父母的时候,我真切地感觉到,你的父母真的很爱你。身为子女,在爱情的路上如有偏差,那就是对父母的极大的不孝。我非常喜欢美姝,非常爱她,但对我的父母来说,尤其是对我的母亲,我的举动自始至终都是一种忤逆。而现在,庆恩你又因为我而令你的父亲难过这真的很奇妙,仿佛生活就是一个循环的圆,随着滴答的钟声一步一步向前,却总有后来人踏上前人走过的路。我心有不忍,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内心的一角的确感到温暖。
经历过深切悲伤的人们为什么能互相认出来呢?或许他们的灵魂上都刻有蓝色的纹身吧?他们可以用悲伤的线把彼此的生活美丽地缠绕起来,这又是源于什么神秘力量呢?你已经说过了,没有别的东西能像悲伤那样,充满深不可测的诱惑力,因为悲伤能钝化世界上所有尖锐的角,能模糊鲜艳的色彩,它的效力是不可抗拒的,好比在雨中行走,即使撑着雨伞,湿气也会弥漫到全身。经历过悲伤的人,在雨中的姿态比在阳光下更优美,这是他们的天性,而且,他们还懂得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点亮灯生起温暖的火焰。在他们的爱情里,总是会散发出水的气息,那来源于泪水,用泪水清洗对方的身体和心灵。那种爱是多么美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不过,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虽然我经历过那种爱情,庆恩并没有经历过啊!那样的话,难道悲伤是一种本能,是一个人本质的东西吗?是不是有一种人,为了爱而出生,天性是透明的液体性的,如同奔流的溪水河流?庆恩就是那样的人吗?
是啊,我得承认,庆恩的经历中确实有不同寻常的方面,她是领养的。那是我所没有经历过的内心创伤,所以我不能妄自猜度,但即便如此,领养的孩子就一定要选择悲伤的爱情吗?
爱上我怎么就一定是悲伤的爱情呢?这说不通?这个嘛也许你是对的,但我的思绪似乎总飘向悲伤的方向,可能是因为笼罩着整个屋顶的雨声吧。
承宇喝光了第二杯酒,又深深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在纽约你父母家里度过的那个夜晚,庆恩你不是深夜穿着睡衣敲响了我的房门吗?那天晚上我一分钟也没能入睡。呵呵,是啊,美姝你听到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是生活在我心里的你早已知道了的。庆恩当时我觉得你非常甜美可人,好几次我握着房门把手,想打开门走过去敲响相距不到一米的走廊对面的你的房门。我像一只被关在圆形铁丝笼子里的松鼠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分钟也睡不着。窗外刚刚泛白,我就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下楼打开大门,去了旁边的中央公园。那里有高大的树木、宽广的草坪、池塘和湖水。清晨的空气凉凉的,甜甜的,我深呼吸了好长时间才渐渐清醒。
我沿着公园里的小路漫步,突然看到宽阔的草地中央有一条白色长椅,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还是身体的欲望?我那么想拥抱你,是心引领着身体还是身体引领着心?这样的疑问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向那条长椅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离开了。因为我猛然省悟:那是一切的中心!如果想走过去,就必须心无旁骛。我发现自己被充满魅力的你深深吸引,但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并没有完全思索清楚,于是我慌忙撤退了。
那时已经不早了,我想在你的家人醒来之前悄悄回去,所以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我突然很想再看看那条草地中央的白色长椅,于是回过头,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两个人,看上去是一对恋人。他们坐在长椅上,拥抱着彼此亲吻,很美。果然我点了点头,感觉非常羡慕他们,那条长椅,一个人坐在上面会显得很凄凉,但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坐在上面,它就会变成世界的中心,心的中心。如果我跟你相爱了,一起生活了,再去你父母家的时候,我一定要牵你的手去看看那条长椅,跟你一起坐在那条长椅上深深吻你。在坐飞机回国的途中,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依然对那条长椅念念不忘。但是,那条空着的长椅并不在我的心里。庆恩,你明白吗?也就是说,我心里的长椅上,坐着另外一个女人。
美姝,你说你已经早就把那个位置让出来了?你去世三年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从我心里走出去了?可是,你应该也知道,自你走后,我就把对你的思念放在那里了。你对我的爱虽然离开了,但我对你的爱依然坐在那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似乎只有那样我才能呼吸。
庆恩,对不起!我似乎是在两个女人之间犹豫不定,是不是?而且是把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女人跟你相提并论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你说我畏首畏尾,没有主见,我也没办法,只能低头接受你的斥责。
我似乎有点儿醉意了。今天算是喝掉了三分之一。是啊,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在这瓶酒见底的瞬间,我必须决定是否邀请你到我心里的长椅上,对我来说,你也是未完成的悲伤。
承宇盖上瓶塞站起来。
他向电话亭走了几步,停在门前。在电话亭里面,他只要拨美姝的居民身份证号码就能把电话打到猎户星座上找到她。但他无法干脆地拿起电话筒,因为他想起一种说法:下雨是上天的悲伤落到了地上。无论美姝怎么宽容,怎么积极地推着他前进,但那个原本眼里只有自己的男人居然开始注意别的女人了,对这种事,这个世界上,不,整个宇宙中有哪个女人会高兴呢?承宇低下头摇了摇,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猎户星座的方向,默默拿起酒瓶和两个酒杯,沿着通向二楼的阶梯一摇一晃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