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叶知道,奶奶终究会走,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她使尽力气的狂奔,就怕无法见奶奶最后一面。
当她终于赶到病房时,医生正好做完最后的检查,走出病房,对她摇摇头。
她捂着脸哭了出来,走至奶奶病榻前,她已是身形晃动,几乎晕厥。
“奶奶”她声音放轻,沙哑又带着哭音。“奶奶,我来了,醒一醒,不要睡,睁开眼睛看我啊。”坐在床旁,她握着奶奶枯瘦的手。
李素岭困难的睁开眼,看见哭花了脸的孙女,露出很吃力的笑,对这她笑骂“臭丫头你来做什么还不快点出去、出去、玩”
一口话说得断断续续、零零落落,哪有病前生气蓬勃的模样?
奶奶要离开她了!知叶为这不可抹灭的事实泣不成声。
“傻孩子”李素岭眼眶泛泪,虚弱的手吃力的伸向她,拍了拍她的手。“你长大了,知叶我可以休息了”
“不可以不可以,奶奶!不可以,还没,我还没有长大,你不可以睡,不可以”知叶猛摇头,拒绝听奶奶交代遗言。“奶奶你会好起来,你会跟我出院,家里、家里我都没打扫,你不在家我不想扫,我在等你回去骂我”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李素岭神情温柔。“最后有知叶陪着我,我可以好好的睡了。”仍的重复说着要休息的话。
知叶的眼前一片水雾,明白现在自己再怎么任性也没有用,即使哭喊着要奶奶快点起来,快点出院回家,都是不可能的。
奶奶好虚弱,瘦得见骨,手腕细得以拇指和食指就能圈拢,皮肤干皱没有光泽,她好后悔,早知道化疗会消耗掉奶奶的体力,她就不会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不会让奶奶吃那么多苦。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她什么也没能为她做。“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李素岭好气又好笑。“你做的够多了,你大了知叶,奶奶对你没什么要求”她微笑,缓缓阖上眼,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说道:“只要你对自己好一点。”
见状,知叶哭到不能自已,只能握着奶奶的手,看着她的睡颜。
奶奶的胸口起伏薄弱,随时都可能在睡梦中逝世,搬进安宁病房后,她们就决定放弃急救,所以知叶能做的,仅有坐在病榻旁,陪伴着她的亲人。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李素岭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对光的反应也很迟钝,只剩下一口气了。
“奶奶你丢下我一个人要我怎么办?”知叶把奶奶温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幽幽地说:“没有人骂我没有人唠叨我”脑中一幕幕,尽是她们祖孙相处多年的情景。
她调皮捣蛋,奶奶挥着竹鞭绕菜园追打她。
她高中筹不出学费,奶奶挨家挨户借钱周转,那时让她记忆最深刻的,是奶奶扛着沉重的菜篮,沿路叫卖的背影。
成串的泪落下,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很长,还是短?
“你有更好的选择。”
突兀的声音自脑海深处传来,知叶倏地睁眼。那熟悉的声音,是贝雷特!
张望四周,她发现自己已不在医院病房,她和奶奶,一同被带进了贝雷特的矣谌空间。
四周一片漆黑,脚下的五芒星阵灯光微弱,回复恶魔姿态的贝雷特侧身躺于半空中,像是有一张无形的躺椅。
他黑发张狂恣意,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黑瞳锁定她,嘴唇微微扬起。
“我亲爱的主人,怎不召唤我为您解决这点小事呢?”他坐起身,扯开前襟黑衣,露出健壮的胸膛。
黑色长指刺入胸口,他面不改色,掏出心脏。
“拿去,以我的心脏为藥引,我的主人,你将不再伤悲。”
暗红色的脏器在他掌心跳动,残缺不完整的心脏千疮百孔,使知叶不忍卒睹。
那颗心,比起七百多年前他把心脏先给艾琳时,还要残缺不全这七百多年来,到底还有多少人吃他的心?
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
而他为什么也这么理所当然?
“贝雷特,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很像真的很像。”在这种时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知叶也非常地佩服自己。“我懂你的感觉我懂”她握着奶奶的手,却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为什么活着,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谁需要我?我需要谁?到底该往哪里走,哪里又是栖身之处?
“在喜欢之前,先体会到讨厌;在见证爱之前,先看见了恨,血淋淋的、活生生的,摊在自己眼前。”
贝雷特活了数千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剖析过,他马上变了脸色。
“我跟你不一样!”他大声咆哮。
“当然,我比你幸运。”她笑了,释怀的笑逐颜开。“我的奶奶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有儿子奉养,有媳妇孝顺,有男孙承欢膝下,但是她没有,因为她选择了我。我知道你不想听,我的经历之于你,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就让我说一次吧。”知叶也不管他的回答,便径自说了下去。
“那是一个很烂很无聊的故事,我父亲离了婚,我五岁起跟着妈妈,后来妈妈要再婚,新家庭没有我容身之处,就把我带给爸爸,偏偏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所以我的父母,应该无条件爱我的人,在我面前大声嘶吼咆哮,指责对方不负责任。”她笑得很飘忽,贝雷特没来由的很不喜欢这个表情。
“我是他们不要的小孩到底为什么要出生呢?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愿意,为什么要强迫我接受?说过我比你幸运,是奶奶带着我离开都市,到小镇来居住,奶奶一个人拉拔我,她总说:‘知叶,没人会疼你了,以我要多疼你一点。’所以,我跟你不一样至少还有一个人,我的奶奶,她无条件的爱我。”
知叶平静的落泪,抚着奶奶的脸、手,想要把奶奶的味道记住,牢牢的。
“奶奶好辛苦,也好累好累了,我想让她好好的休息。”她哽咽。“把你手上的东西收起来,我说过我才不会让我奶奶吃那种东西而且要是我真的让她吃了,她醒来也绝对不会放过我,可能会狠狠的打我呢。”
她拒绝了!贝雷特难掩错愕,从来没有人拒绝他捧上的恶魔之心,每一个在绝望中的人类,总会希望死而复生。
“为什么”完全不明白的他,疑惑就这么溜出口。
“死而复生,本来就不是自然的事,会有这样的愿望,只是不想被丢下,不想经历这样的心痛。”她说着拒绝的原由。“奶奶累了,她说她累了,我不忍心她再睁眼,为我操烦担心。”她起身,亲吻奶奶睡着般的容颜。“奶奶,好好睡,我会陪着你。”
她选择坚强的,面对奶奶离开她的事实。
“贝雷特,你可以走了,我没有心情理会你。”知叶头也不回,专注的凝视奶奶的睡脸。
奶奶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了。
当心电图传来心跳停止的哔声,四周的黑暗也褪去,她又回到了医院,一片雪白光明。
她依然握着奶奶的手,仍有余温,但是奶奶已经走了,没有心跳了。
强忍悲伤,知叶微笑着凑过脸,在奶奶耳边说:“奶奶,你的病好了,你现在很健康噢不用再为我烦恼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我会坚强的,我真的会坚强”最后,她伏在奶奶的胸前,嚎啕大哭。
贝雷特大掌一挥,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他烦躁的在书房里踱步。
“该死!”他的愤怒震荡了大气,书房内的彩绘玻璃窗,应声碎裂。
竟然失败了,他没有让知叶许下愿望,该死!
被声音引来的古罗,急急忙忙的跑上楼来。
“主子”再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他怔愣。
“你搞什么鬼?”他讶异的神情让贝雷特一阵恼怒。
“主子,你”古罗讶异的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贝雷特危险眯眼。“连你都来找我麻烦?”那个臭女人,说什么大道理,气死他了!
“咦?”突地,空气微微波动,伊恩凭空出现,他三不五时就会这样不请自来的跟贝雷特串串门子、聊聊天,平时每个正经的笑脸,此刻的表情却跟古罗一样错愕。“贝雷特我说你你冲破禁制了?”
贝雷特闻言也是一愣,抬起手,看见自己指尖上尖锐黑色的指甲,一提气,发现黑暗力量在血液中奔腾流窜,他的发丝飘散于空中,像在水中漫舞。
飘来眼前的黑丝,证明了他现在是恶魔的原形不该是这样!
“十二道封印的力量啊”伊恩啧啧出声,玩味的摸着下巴。是什么力量让他冲破禁制呢?这支恶魔真的很好玩啊。“喂,恶魔,我看你现在很需要发洩的样子,来吧。”他掏出银色的除魔力刀。“我们玩玩,很久没遇到对手了。”
没见识过传说中十二位远古恶魔集结的力量,会是怎么样呢?伊恩好奇的不得了,很像试试看是怎么个厉害法。
战意倾巢而出,贝雷特狞笑“奉陪。”
他需要战门,需要毁灭,好平抚自己的愤怒。
被迫承受的宿命、他不能抗拒的命运她说的没错,他恨。
他恨自己。
知叶请了假,好为奶奶筹办后事。
她没开口麻烦别人,但附近的老邻居都来帮忙,还有闻讯而来的同学、学长们。
她脸色苍白,眼神毫无焦距,被好心的学长送回到恶魔的豪宅。
“学长,请你等一等,我拿一下东西。”打起精神,知叶对学长这么说。很多东西她都放在这里,像是证件、现金、提款卡什么的。
匆匆下车,从后门走进屋子,她没有发现,贝雷特和伊恩快把屋子给拆了他们打了很久,久到忘了时间、地点,像是不会累,杀得眼红,对招不下百回合。
迸罗见她回来,面容憔悴、眼眶红肿,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她哽咽着说要请假一段时间,处理奶奶的后事,他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红着眼摸摸她的头。
然后趁她回房收拾简单行礼时,火速冲进主子书房,打破结界冲进去大叫“知叶回来了!”
打得正火热的恶魔和猎人才同时停手,回头看他。
“她怎样?”贝雷特冲口而出,口气不甚好,但是会开口问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伊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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