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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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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朔坐在饭桌旁,惊怪地打直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像是饿死鬼投胎的适意,一点也不斯文秀气地张嘴努力大吃。

    看来,贫贱和饥饿确实能够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眼前的她,将她那张小小的脸蛋埋在饭菜间,也顾不得在她的身旁还有个人,什么吃相、礼仪似乎全都不记得了,每碟饭菜飞快地被扫入她的口中,没经过什么咀嚼吞咽,就一骨碌地滚进她的胃里去,让他实在很难将她与五天前初踏入泰山那个闰教仪态甚佳的小菜鸟给兜在一块。

    他静静地听着食器在她进食间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她将每一盘饭菜都吃得盘底朝天还意犹未尽,丝丝的罪恶感,悄悄渗进他的心房。

    他也不想这么做的,但为了她着想,不饿一饿她,恐怕她全死也不会顿悟。但看她那花样的面容被他饿得如此消瘦,精致的唇瓣也不再红嫩如昔,一双水葱似的小手变得粗糙脱皮,令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不舍。

    大厨华叔一手拿着锅铲,气喘吁吁地倚在门边,看着那个害他炒菜炒了一整夜的女人,还是拿着碗筷没有停下来的意愿,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向东方朔求援。

    “老板,她还要吃多少?”再不阻止她,他们店内的饭菜就要被她吃光了。

    “你吃饱了吗?”东方朔止住了自己在她脸上四处游移的目光,关心的挨在她的身侧问。

    用力补偿自己三日没进食的适意,在东方朔的声音下终于停下碗筷,两手捧着腹部,一派快意地躺在榻上,心满意足地自口中逸出一声小小的吁叹。

    “好满足”她从不知道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谢天谢地,你终于吃饱了。”华叔感谢地放下锅铲回房歇息。

    东方朔将她自床桌拉起来,反覆看了她的小手一会,自袖中拿出一只装着软膏的木盒,不问她的同意,就迳自为她上起藥来。

    适意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盈地在她的指尖来回抹弄着,小心翼翼的,似是极为珍爱。绯色的热潮忽地跃上她的双颊,在已经习惯他那小恶小利的性格后,对于他这突来的柔情,她有片刻的不适应,搁放在他掌心上指尖,看来是那么地自然,令她想抽开也不是,不抽开也不是

    她忍不住就着灿亮的烛火打量他的面容,他的轮廓,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分明,细长的睫毛垂盖了那双总是闪耀着精光的眼眸,方毅的嘴角此时也不再带着那抹恶笑,那微微上扬的角度,在融融的光影下就像是两道弯弯的新月,勾人似的吸引她的目光,让她好想伸指轻触那角度,看看它承载了多少他没露出来的其他笑意

    不知道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适意被自己无端的思绪吓了一跳,什么味道?她怎么会有这想法?她会不会是被他饿过头了,所以也把他当成是一道美食来看?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驱逐自己满脑子不良的思绪,虽然这个男人的外表看来很美味,但他骨子里的性格就太令人不敢领教了,因此即使她再怎么饿,她还是不要乱想较好。

    “你刚才在饭前对我说了什么?”为了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努力地想着他会出现在这的原因。

    “我说我要你拜我为师。”东方朔淡淡地应着,纯熟地将绵密似雪的清凉膏藥抹匀在她的指尖上。

    “为何要我拜你为师?”把她饿得半死不活,再用山珍海味来救她一命,就因为他缺个徒弟?

    “你不想尽快还完债务并且能赚够回家的盘缠吗?”他别具深意地盯着她,徐徐地朝她扔出一个诱惑“只要你拜我为师,所有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她早就有其他的方案“我可以叫我爹来泰山赎我回家。”信鸽被他吃光了不打紧,她只要找个人回去济南通知一下就可以了。

    东方朔嘲笑地瞥她一眼“是啊,只要你爹别似你一样被人扒光身上的银袋,滞留在泰山的某家黑店内洗碗盘。”能够把她教得那么不切实际,她老爹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经由他一讽,适意也开始担心那个比她更梦幻、更不切实际的爹爹,如果上了泰山后将会有什么下场。她要不是遇上了这个把她收留在此的东方朔,她的泰山之行可能会更加凄惨,就不知爹爹上了泰山之后,能不能也遇上东方朔

    咦?为什么她在吃了耶么一顿饱之后,怎么就对这个满嘴铜臭味的家伙有点改观了?

    包怪的是,她怎么会觉得他的话不但愈听愈顺耳,连带地他也愈看愈顺眼?

    “靠山山倒,靠人会老。”东方朔在为她上好藥后轻拍着她的脸颊“我看你就别指望你爹能比你长进多少,你还是自立自强靠自己走出这里会比较实际一点。”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由他小心上过藥的双手清清凉凉的,让她不知不觉地对他放下心防,百思莫解地反覆想着遇上他之后他的行径。

    “请说。”东方朔拉起她的手,自她的袖中拿出她的手绢,心情甚好地帮她拭着嘴边的油渍。

    她面颊微红地偏过脸“为什么你在打劫我后还收留我在此?”他为何不像其他的劫匪一般,只要拿走了想要的东西就算了,而且他若只是想要整她的话,他何必又是给她吃食又是上藥的关心她?

    “你该庆幸打劫你的人是我,今日你若是落到了他人的手上,你所遭遇上的,恐怕就不是你可以一笑置之的境遇了。”东方朔扶正她的脸庞,边帮她擦边回答“我说过你是只小菜鸟,既然你还不会飞,那你何不就从我这学会怎么飞后,再到外头的天地去闯?”

    她有些明白“你这是在教我认识江湖真实的一面?”

    “我很用心良苦吧?”他伸手点点她的俏鼻,一副很伟大的模样。

    “那不是你的本性吗?”即使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坑人原本就是他的天性。

    “若我真要坑你,你早被我坑得连个渣都不剩了。”他目光灼灼地瞅着她的面容“对于你,除了给你学个经验外,我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适意这才知他的那双眼眸看来是多么的澄澈,滟滟的,像座深不见底的泓潭,暧昧不明地徐徐勾撩着她,不设防的她,眼眸忍不住地被他捕获。

    好明澈的眼瞳,从没看过一个男子的双眼能够亮透得这么好看的。在他这么近的目光下,她觉得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敏感不已,彷若春风吹过原上的野火,隐密地在黑夜中燃烧,灼灼烫烫的暖意掩上了她的两颊,再缓缓地传抵她的心扉,与她那清凉的双手明显地成了对比。

    她不自在地垂下螓首“谢谢谢你”“知道该道谢就好。”东方朔甚是满足地看着她那泛红的脸蛋,更加决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当徒弟。“你看咱们哪时拜师学艺较好?我个人是认为选日不如撞日啦,不如你现在就拜吧。”

    “你当真要收我为徒?不是说笑的?”她猛然抬首,直望进他那看似十分认真的眼瞳里。

    他朝她释出一抹醉人的微笑“不,我收得很认真。”这么养眼又可调剂身心的徒弟,他当然得收下来做为己用。

    佻挞诱人的笑意,直向她袭来,隐隐的一股震颤,猝不及防地在她的胸口震汤。她看见,他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角度,一如她所想的,那角度在柔晕烛光下,像是两小撮勾勾弯弯的新月,勾引着她再看仔细、诱惑着她前去触摸那有菱有角的唇形、柔软的触感

    柔软的触感?

    适意不解地扬着黛眉,对自己心底所想的念头讶异不巳,当她低头往下一看时,赫然发现她那诚实的手指头,在无意识间已经开始在他的唇边造次,细细流连在他的唇边探索那份感觉。

    她连忙把不规矩的指头收回来,一抬眼,就看到他在她面前笑得像刚吃了蜜的熊,满脸都是一副甜津津的模样。

    她抹了抹躁红的脸,避开他的目光,努力地想起他方才又跟她说了什么。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每看他一回,她的三魂七魄就会离家出走一汰,而她的眼珠子也愈来愈不听话,老是溜到他那张非常耐看的脸庞上去溜达。

    她捉回主题,清了清嗓子“我我该怎么入门?”

    东方朔带笑地朝她伸出一指“想在江湖中求生存,可用一字以蔽之。”

    “哪个字?”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指尖,不敢再让眼珠子随处乱瞄。

    “黑。”

    “黑?”太笼统了,也不说具体点,这叫她怎么学?

    东方朔摇头晃脑的为她开悟“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反道德,眼够明≈脚够快,上至国家大事,下至鸡毛蒜皮小事,都可以想办法将它化为银两把它黑过来。”

    她太崇拜了“这条至理名言你是打哪听来的?”

    “不是听来的,是自创的。”他得意地朝她挑挑两眉“我的天分够高吧?”

    原来做这一行还要天分够高才行

    敝不得他和其他想安打劫她的人不同,他虽是没亮着刀子抵着她要钱,但他聪明多了,用其他的名目让她不得不主动的把银子掏出来,不只如此,他还精打细算地留她在这工作,他简直能够利用的就全用上了,倘若他去压榨一个人的话,她相信他绝对有本事将人榨得什么都不剩。最重要的是,他的本事居然大到能够明目张胆地开了家黑店,而更奇怪的,生意居然还好得不得了,虽说人人都知这是家黑店,却还是来得心甘情愿

    或许他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饿了三日又再回到食物的怀抱后,适意纺,她再也不相信什么贫贱不能移了,现在她完完全全相信这个男人就是江湖黑暗面的写照,她若是想彻底明白江湖这个是非地,并在这其中闯出名堂来,她就得好好跟在这个笑意会勾人的男人身边做学问。

    “你可不可以再讲解得清楚点?”抱着满满的求知欲,适意期待地拉着他的手臂。

    “唐代杜佑所著的(通典)里有言,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东方朔配合地搬出一堆古怪的大道理“简其义而言,教化的根本就在于食足,在食足之后才知廉耻。想要达到足衣食这一点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黑’,就是食足最高深的一项法则。”

    她有点抓到窍门了“换句话说,就是不知耻一点就对了。”

    “不只,还要佐以八字心法来配合才行。”他和耶些无耻之辈才不同呢,他有格调多了,至少他很少强迫人的,他都是叫他们心甘情顺的掏出来较多。

    “什么八字心法?”他还研究出心法?这行他简直做到精了嘛。

    “义不争先,利不后人。”他有条有理的向她分析“有了这基本概念之后,你再连照以黑遍天下为巳任的基本原则,不放弃大大小小可以开拓财源的良机,随时随地捉住任何一个可以黑的机会。”

    适意掩着小嘴“好深奥的学问”不愧天下第一黑的老板,原就知他这个人不简单了,没想到他的心思那么密。

    东方朔鼓励地拍拍她的肩头“不难的,你只要捉住大原则身体力行就行。”他已经安排好她的功课了,就由她在店内打杂跑堂,这样她学得也比较快。

    “身体力行?”她面有难色地蹙紧黛眉“我办得到吗?”从小就亨受惯了,现在要她一时之间改变生活方式,学他那样与任何一分银子斤斤计较,只怕是不容易。

    “放心。为人者,皆是有劣性的。”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再度给她信心“只要你能踏出第一步,你就会发觉为恶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要做个善人或许要花个一辈子,但要做个恶人,只要半天的工夫就够了。

    “好,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既然他这么热忱于教学,那她可不能让他太过失望,她一定要学会其中的技巧,好回去顺便教教她的双亲。

    东方朔甚是满意地拍着她的头顶“好好跟着我学,待你学会了怎么黑遍天下这一点,并且能够灵活运用后,我再教你最高指导原则。”

    “还有最高指导原则?”他也未免太厉害了,竟然还能研究出这么多。

    “当然有。”他顾盼自雄的扬高了了颔“若是没两把刷子,我哪能在这泰山横行无阻?”

    他那副自傲的模样,此刻在她看来,竟也不觉得刺眼,反觉得很理所当然似的。只是,他既然这么有天分,他为何不做点别的,反而偏要做这种江湖中人都瞧不起的小事小业呢?以他的聪颖来看,他有更多可发挥的空间才是。

    “你为什么会做这一行?”会不会是因为他小时被穷怕了,所以长大后才会以敛集钱财为志?

    他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江湖生涯太没乐趣。”从小他就知道他无缘当个寻常百姓,生来就注定要在这混浊的江湖中打滚,他太明白当个江湖人的人生是什么滋味了。

    其实,江湖人生看破了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先去苦练个什么盖世神功数十载,然后在向四方宣告正式踏入江湖之后,就开始穿着一套怕别人认不出来、所以十年也没换过的行头,手里总是拿着一柄破剑或是一把大刃四处地铲恶扬善、行侠仗义,在好不容易熬成了人人敬佩的大侠后,就开始要顾忌着大侠的光环和颜面,不能做出有损大侠颜面的事来;肚子饿时要装清高有志气,绝对不能接受他人的施舍或是奉献以维持形象,只能暗地里去帮官府捉捉小偷大盗换来几两银子里腹;往来的对象也得慎选,绝不可与寻常之辈斯混在一块,更不可与平常人在一起,必须与什么名门正派满口正义的人士或是风流懦雅的文士处在一块,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才显得有身分

    反正江湖人士好像除了专心做大侠就啥事也不必管了,就连生活的部分也都可以省略去,一辈子就只活在他人的眼光中、浮沉在不实的虚名里,直到一人孤独的老死,再留下一本可以传世的武功秘笈供后人瞻仰膜拜,这样就结束了江湖人的一生。

    与其要他跟那些人一样,照规矩一板一眼的过日子、做着一成不变的无聊事,他还不如开家黑店来自娱娱人,按着自己的性子活得痛快点,更可藉机看遍人生百态。

    适意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压根就不明白他的人生到底哪里没乐趣,可以没乐趣到让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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