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战心惊。
他不懂她为何哭泣,当滚烫的泪水浸湿他胸前的布料,然后慢慢炙着他的肌肤时,石鸿飞益发感到坐立难安。
为什么她哭个没完?为什么看到她哭,会让他如此难受?
石鸿飞不懂这些情绪波动该称之为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他不爱看到她哭。
他笨拙地拍拍她抖颤的肩头、再摸摸她靠在他胸前的螓首,石鸿飞不懂如何安慰人,只能勉强学着电视上看来的动作,希望能安抚她。
做着自己不熟悉的动作,石鸿飞试图回想以往他看到别人哭泣时,他都是怎么做的,想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
自己只会冷漠地走开,因为哭泣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无法怪他此刻的笨拙,因为他真的没安慰过人。
过了好一会儿,小小终于止住泪,抬头起望着石鸿飞。
她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默默望着他,眼中仍隐隐含着泪水。
“你为什么哭?”他问,百思不得其解。看她的模样,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
“因为你的善良。”
久久,她答了这句令石鸿飞更加不明所以的话。
“我不善良。”看着偎在他胸前的她,这瞬间的亲密,是石鸿飞陌生的。
当然,他们曾经分享过一场缠绵,但也仅此一回,因为接下来小小就怀孕了。
重逢之后,他们虽然结了婚、也未曾刻意分床而眠,但他们的相处却是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
他们的交谈是安全,同时也是有距离的。寒暄、问候、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但心灵上的交流却不曾有过。
因此,此刻突然迸出的亲密感,格外教石鸿飞不知该如何应付。
小小不知道石鸿飞心中思绪,仍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不对!你是善良的。”她坚定地说道:“如果其他人跟你遭遇一样,他们一定会很怨恨爷爷和婆婆、怨恨他们拆散了你的父母!可是你没有,你原谅了他们,你想到他们其实也是痛苦的,这很了不起,你知道吗?我以身为你的妻子为荣。”
“你错了。”
忽地,石鸿飞的声调冷上三分,像是突然降临的刺骨寒风似的,冰冷的话语刺得小小不由得一愣。
“什么?”她错了?
“我不恨他们,不表示我就是爱他们,你太高估我了。”
话毕,石鸿飞推开了她,重新扣上安全带,将车子平稳地驶回路上,不再去理会身旁那双充满不解,与难以置信的猫儿眼。
他娶妻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一个新家人,至于他早已放弃的那些
又何须在乎?
为什么他那时会说出那种话呢?
几天之后,小小坐在庭院阴凉处的秋千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秋千,一边想着那天石鸿飞所说的话。
当他说出“我不恨他们,不表示我就是爱他们”时,他的眼底是一片冰漠,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他真的觉得没什么值得他爱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的眉头慢慢拧成一个结,感觉上,好像是某个她所不知道的东西作祟,所以石鸿飞才会说出那种话。
难道是那段过去,还有她所不知道的环节吗?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着,自己所听闻的三角恋内容。
其实大家的说法也都大同小异,难道问题是出在她所不知道的,石鸿飞、婆婆和爷爷三人相处时所发生的事?
若真是如此,除了当事人告诉她,否则她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答案吧。
吁了口气,小小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眼前最要紧的是,许是生气她那天的多嘴,石鸿飞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吃晚餐了呢
没有他在的晚餐桌,食物烹调得再美味,她也没什么胃口了。
唉!她果然是踩到他的地雷区了。
小小委靡不振地坐在秋千上,虽然已经决定不去想这件事,但低落的心情并不会因此改善。
石家的家庭关系,说简单是很简单,但要说复杂也可以很复杂,再加上小小一直觉得自己无法打入这里,所以她的心情更低落了。
石鸿飞的冷淡、钱玉凤的怨恨、老爷子的无视,这三种奇妙的人际关系,让小小觉得自己好像跑错舞台的演员,只能看着台上的戏照演,而自己只能像个傻子伫在原点。
她试图打入这个环境,却发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用,生平第一次,小小好想就此打退堂鼓。
“唉哟这不是石家少奶奶吗?怎么就一个人玩秋千啊?”
尖酸刻薄的语气,小小不用回头确认,就知道来者是钱玉凤。
最近,因为石鸿飞摆明了刻意晚归,看他们小夫妻俩感情生疏,钱玉凤简直是快乐得不得了,当然也少不了对小小的酸言酸语。
“婆婆。”小小没刻意站起身,仅是停住了秋千的动作。
太客气反而会招来钱玉凤更大的攻击,还不如保持这种安全距离。这是小小这三个多月来得到的心得。
“哟,怎么招呼起我了,你就自个儿慢慢玩吧!反正老公也不会回家,总得学着打发空间时间。”
小小半垂着眸,并没有被她的酸言伤到。
事实上,钱玉凤的一番话,让她有种不知究竟是在说她,还是在说钱玉凤自己的错觉。
三十年前,钱玉凤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在石家大宅的每一个日子吗?
这么一想小小反而同情起她了。
忽地,那日与季夫人谈话而起的疑问,再次浮现在小小的脑中
如果连见到与其父肖似的石鸿飞,都会让钱王凤感到痛苦的话,为什么她还要继续留在石家?
当事人就在眼前,小小还没来得及深思,问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婆婆,为什么你选择继续留在石家?”
闻言,钱玉凤杀人似的目光马上射向她。
小小没被吓倒,只是平静地回望她。
能跟石家联姻的家族绝对差不到哪去,就她所知,钱玉凤的娘家也是中部赫赫有名的望族,身为么女的钱玉凤极受上头兄长的疼爱,不管是过去或现在,就算她想回娘家也不会有人吭声。
如果在石家真让她这么难以忍受,为什么她一待就是三十年?
瞧小小完全不为所动,钱玉凤挑了挑眉,虽然有些讶异,但在冷笑一声后,她仍没打算回答。
“婆婆,如果石家令你不快乐,你又为什么愿意一辈子困在这里?”
小小也没有放弃的打算,仍是无畏钱玉凤杀人目光的队,一字字地将问题以缓慢、却清楚的速度吐出。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钱玉凤高傲地昂首。
“只是好奇罢了。”小小答得干脆。“因为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愿意一直待在自己讨厌的地方,每天跟自己讨厌的人见面如果换做是我自己的话,我一定马上就跑掉。”
但钱玉凤没跑,还一待三十年,所以小小才会这么好奇。
钱玉凤的脸色稍霁,大概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干脆的人了,所以听到小小姐此全无心机的问话,反而教她一时无法反应。
没再与小小抬杠,钱玉凤转身走向来时路。
小小本以为自己大概得不到答案了,没想到却听见钱玉凤压抑至极的嗓音,缓缓飘了过来“女人,只会为一个原因而奉上全部的青春。”
直到钱玉凤的身影消失在小小的视线里,她这才回过神。
因为她真的吓了一大跳,钱玉凤回答她了呢!
那压抑至极的嗓音,更教小小印象深刻,嫁入石家三个多月了,她还没听过钱玉凤说话时会这么压抑自己呢!
浓得化不开的愁,是钱玉凤的声音给她的印象,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宇,却盈满了浓浓愁思。
那样的愁,就是钱玉凤的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