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山寨一别,已有数月不曾见面,瞧各位过得还挺好的,”冷二笑道。
“冷二?”无赦眯起眼,让众醒轻靠在他肩上休息,“你跟踪我们?”
“不,只是巧合。青慈,接下来的事你们不适听,还是出去吧。对了,以后别叫我冷二了。”缓步走进,拐了张凳子坐下。“现在就叫我冷豫天吧。”
“冷二爷,这是你的本名吗?”青慈好奇道,头一遭听见冷二的本名。
“非也非也。姓名不过是一个人的代称,叫我什么都好,只是这几个月,我让人叫惯了这个名字,使用了起来。”他摆了摆手,示意青慈一干闲杂人出去。
“你能入众醒梦里?”
“那不是梦,而是事实。可别忘了我既懂卜卦,也略知一点小小法术。”冷豫天面不改色的说道:“地府之中,孙姑娘的本命灯早灭了,换言之,她是早该死去。当日破庙里她已死过一回,我助她一把回魂,今晚是第二次了。”
无赦一惊,俊雅的脸庞沉下。“你在胡扯。”不由自主的抓紧她的肩。
众醒虽疲累万分,但也勉强向他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我已经没事了。”
“现下是没事。”冷豫天泼了冷水,温吞吞的笑道:“无赦,你可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的身体是万恶罪孽之身,连牛头马面也不敢近你?这三个月来想必你是日日夜夜守在孙姑娘身边,否则她的魂魄早已归西,怎能还活到现下。”
无赦目不转瞬的瞧着他。这个男人绝非常人,气度泱泱不说,眼眸间总有一股与众醒神似的静默安详气质,然而众醒浑身较多了慈悲之色…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吗?
众醒的呼吸细碎紊乱,他的心一抽,连再自然不过的呼吸她都显得难以承受,她还能活多久?他还能护她多久?
“你来,是来救人?”无赦试探地问,身躯已显僵硬,待等他回答之后,他便要决定下一步。姓冷的若是来救人,也就罢了,若是来带走她,也就不要怪他痛下杀手了。
一个绝望酌男人还能奢求他有什么理智!
“无赦,不要。”众醒低语。浑身像在受焚烧之苦。是死期到了吧?已经接不下去了。
冷豫天微笑。“我来,当然是来救人。”
“你能救?”无赦大喜过望。
“正是。”他将语气拖拉得长长,似要吊胃口。“我啊,当日也往西方而行,正是希望能尽绵薄之力救孙姑娘,虽然机会微乎其微,不过,好歹也让我谋上一线生机…”
“闲话少说,你要怎么救?”
“这么凶?”冷豫天温吞吞的说道:“这岂是对待恩人的态度。罢了,为免成你刀下冤魂,我还是直说吧。不过好歹我也辛辛苦苦的流浪在外,四处寻找救命之道,你也该谢我一声…”见无赦眼里杀气已起,他连忙归回正题,问:“你可曾听过借寿。”
“借寿?”无赦怀疑的子他。“借寿之说,从未有人证实过,你懂吗?”是料到他非普通人,但也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诡异奇能。
“多少懂这么一点。”
“好,那就快将我的寿命借给众醒。”
冷豫天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容易,说借就借吗?你是凡人,如何借寿。”
“你在耍我?”怒眉横生,若不是让众醒紧紧抓住,早就让他一掌毙命。
“不,我怎敢耍你。借寿要天时地利人和相配:天时地利易找,但被借寿之人可不能随便找个普通人啊。”
“不能普通人?那…孙众善?她便行了吧?”
冷豫天哈哈一笑。“你当一般人寿命多少?你又想借多少?借个十年、二十年,转眼便老,谁会出借?何况孙众善不过是一般人,怎能向她借?”
“我管向谁借!旁人早死晚死干我何事!我只要众醒活下去!”哪怕死了难以计数的人,他都无谓。
“无赦。”众醒蹙起细致的眉,低叱道:“别这样说。”
冷豫天眨了眨眼,说道:“其实呢,我已有人选,她的寿命绵绵又非凡人,只要我开口。她必会借寿。”
“那还不快做!”
冷豫天缓缓摇了摇头。“要借寿也要孙小姐同意。她原就命数已尽,早该回归属于她的地方,借寿是违背天道,就算活了下来,也不会是个健健康康的孙众醒。”
无赦闻言一震!病痛缠身对她已是相当痛苦的事了,若要缠上一辈子…他是自私,宁愿她活下来陪着他,也不愿她离去。
“众醒。”他深切的低喊,轻摇她的肩。“我会穷极一生爱你、护你…”真要她留下吗?她是这般的痛苦,连他也能感受那样的心痛,可是舍不掉,就算砍了他的四肢、杀了他的人,要她的心永远舍不得放。
“你留下吧。”他在她耳畔低喃:“即使留下你,让你终日受病痛折磨,即使我因此而心如刀割,我还是要你留下,我要你陪着我一生一世。”
“死亡并不代表最终。”冷豫天的声音响起,“你走这一遭,熬过了,回去你该属的地方,从此以后不再有七情六欲之苦。”
无赦攸地转头瞪他,冷豫天耸了耸屑。“我得让她分清楚留下性命与死亡之间的差别。她生性淡泊,现下虽有情爱缠身,但只要她挥刀割舍,终究这人世间的事对她来说不过是过往云烟。”
众醒呆了呆,恍憾里梦中无数的无赦与她之后的归依之处闪过脑际。死了,她不再痛苦,永远安详自在。
“众醒!”无赦紧抱住她,凌乱的几撮过长发丝垂在她脸上,他怒言:“我不放手!我绝不放手!就算你呕血将血呕尽了,就算我帘死去,我也不再放手了!放了手,我一辈子也不原谅我自己!”他忽地软言软语:“众醒,我承认我是个恶人,你不是想要改变我∝着我不再让我为恶吗?要花短时间改变我,并非易事,你留下来吧,留下来花一辈子的时间改变我吧,好不好?我爱你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移不开视线了!众醒!我不管你是否一辈子都得躺在病床上,我就只要你了!没有你,我宁一生永堕罪海!”
他在颤抖了…也许是她在抖。她泪流不止,浑身极端的难受,之前走回这躯壳中,已费尽千万气力。如果说,真有借寿之说,而她也借来了寿命,却得饱受这样的痛苦…一想起将来得日日夜夜受此苦,心头就忍不住的害怕,可是…可是…
“我…我…”细瘦的手臂举起,他急忙抓住。脑海中每个朝代的无赦鲜明的烙在脑中久久不去。那是每个转世间的无赦,如果她走了,今生的无赦又会变得如何?
她子着他,轻声许下承诺:“我不离开,我绝不离开。”他的温柔只对她,如果她走了,他要如何自处?
无赦欣喜若狂,狠狠的搂紧她,几乎压碎了她。“你不离开,就陪着我。我们隐居山林,没有旁人,就我们两个,一生一世。”
“嗯。”唇畔露出淡淡的笑花。“就我们两个,没有旁人的招惹,你也不再伤人,好吗?”
“我不伤人,我绝不再伤人,众醒,众醒。”他低喃,合上激睁,眼眸里是淡淡的湿润。只要她能留下,只要能相伴一生,就算别人拿刀砍他,他都心甘情愿。众醒微微轻叹,身子如万针钻刺,她的视线落到了冷豫天的脸上。
他的眼像在问:这就是你要的吗?舍弃了那个无欲无求的天境?
她但笑不语。梦中的天境永远在心中,并未舍弃过。她想要陪着无赦,不单只是他一身的罪孽,还因为其它理由啊。
那是一个诡谲邪魅的少女。
身穿粗衣,一头及地的黑发随意的束了起来,脸蛋是邪媚而冷然,眸子是银色的,正直视他而来。
对于这样妖媚花娇的少女,无赦未有兴趣,也不曾停下脚步,直接转身向冷豫天走去。
“你来了。”冷豫天瞥了他一眼。“屋内可安置好了?”
无赦应了声,瞧见供桌在庭中,三柱香烟枭枭,直线飘上天。月夜当空,看似平静,却带股阴森气息。
“若不成功,就算你是天人转世,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冷豫天看着他毫无表情的威胁,摇首叹息。“孙姑娘跟在你身边多月,仍然无变你骨子里天生的坏胚。你若再造杀孽,恐怕对孙姑娘有害…你要借多少寿十年?二十年?”
“我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在生死薄上,我寿终正寝时,她也得跟着我走。”
“那可不少呢。”
他冷嗤了一声。“你大费周章,为众醒延续性命,绝不会没有代价,你打算要跟我讨什么?”
“这点你也猜到了?”冷豫天微笑。“你愿意给我什么呢?”
“随你。你要什么就拿去。”
“就算你眼瞎了、耳聋了、双手无用、双足不能行走,你也愿意?”
“随你拿,就算我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到了,没了双臂、没了双脚,我还是要她陪着我一生一世。”
冷豫天虽在笑,眼中却无感情,朝他比了比手势。“你跪下吧,向上苍祈求你的愿望。”点了一柱香交由他。
“上苍?真有上苍吗?”即使存疑,无赦仍旧撩开衫角,跪在地上,高举柱香,怒声而言:“倘若真有上苍,那么我要告诉你,你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以。”他的脸庞冷冷地,黑潭似的眼幢燃起一簇火焰,是绝望,也是仅存的希望。
“我可以不视人命为蝼蚁,我也可以去扶持那些卑贱的百姓,只要你让她活下去,只要你让她延长寿命,我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
“连让你一生无子续香火也可以?”冷豫天在旁询问,不对他的大放厥词有任何批评。
“我不爱孩子,要他做啥?”
“你果然无情。”冷豫天叹了口气,按着那一柱香插到香炉之中。“你连有没有孩子承续你的血脉你都不在意了,这一生怕也只有孙姑娘能让你向善了。”恶意的微笑在他嘴角掀起。“就算成了亲,你是她的夫,她是你的妻,你也永远碰不到她,这也行?”
无赦一愕,瞪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啊,我想你也发现了,你一接近孙姑娘,她不就受不了吗?你以为借寿之后又有何差别?我延长她的寿命,但那不表示她的身子就会换一个,你作恶太多,浑身充满血腥味,她本就不能忍受,你想要她,就得罔顾她的性命,你要或不要?”
“为什么?”无赦厉言道:“为什么我就碰不得她?我与她都是人,我要她当我的女人,为什么还不能碰她?”
“因为她亦非凡胎。”
睛天霹雳打在他身上,让他的脸上一白。
他的眼瞪着前方,双拳紧握。心里早有几分底了,但乍听之下,仍无法承受。良久,他咬牙道:“我管她是不是凡胎!我管她是不是女菩萨!我只要她活下来,一生无子也就算了,一辈子碰不得她我也认了,我还是要她陪着我,我要她一生一世,倘若真有轮回,我要追着她共赴轮回,生生世世的。”他撇开头跨步走离,走过那名少女,回到屋子里。
那少女睨了他一眼,走上前,冷然的银眸在看向冷豫天时,充满质疑。“你没告诉我你是要救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求?她是你喜欢的女人?如果你喜欢她,我不救。”
“不,她不是。”彷佛对少女的咄咄逼人习以为常“她只是一个命数已尽的女人,原本她早该回归属于她的地方,他们之间的缘分只在十年前白马寺那场大火时便已用尽…”为何还会往十年后相遇?他始终未解。是因为无赦的心念所致,
让他们两人的命盘乱了?“如今原本的命盘已乱,她留下来,一身已沾情爱,能不能让他这个大魔头向善是未知数…”他叹了口气。
少女忽从他身后用力环抱住他。
“挽泪。”
“她跟你是来自同一个鬼地方,是不?为什么她能为爱抛弃当神仙的机会,你却不能?”
“不要胡闹,挽泪。”他将她的双手硬拉开,一贯温和的说道:“该开始了,你收敛心神,跪于此地吧。”
幽幽怨恨流露在银眸里。“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你要我死,我也毫无怨由,但你却如此无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会吗?会吗?”
“会。”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会想你。”
往往最具博爱之人,反倒更显无情。他的大爱也给了世人,却对爱他之人无情,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当真无愧。银眸眯了起,久久不再言语。
屋内,每一寸地都洒满了面粉,无赦跨进屋内,小心避开。
“众醒?”眼前一亮!
众醒原本坐着闭眼休息,闻言张开眼,怯怯的笑了,“方才要不是小埃一直陪着我聊天,我差点要睡了呢。”顿了顿,说:“无赦,不论今日是成是败,我想离开此镇时,将小埃留给众善或者让她回老家,好吗?”她怕她一死,无赦会祸及身边之人。
“你决定就好。”他走到床沿,迷恋的瞧着她一身红衣。“今晚,算是咱们的成亲日。”他低喃,轻轻让她躺下。他合衣睡在外侧,双臂圈住她的身子。
月色从窗外照进,显得诡异万分。外头是冷豫天在作法,屋内他要助他这罪孽之身护住她的神魂。
“成亲日?”她躺在床的内侧。大红衫子是临时买来的,有些褶,但仍添几分娇艳,一头长符在身后,整个人卷缩在他怀里。
“是啊,我不是说要娶你为妻吗?”话虽在说,却耳听八方。“今晚的借寿若成功,就是你的重生日了,我要在你重生之时,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众醒,从此不再分离。”
“嗯…这样好吗?”没有血色的唇轻吐:“这违背了天命、违背了自然法则”
“你想要反悔?”
“不,我没有。就算违背了天命、违背了自然…我还是想守在你的身边。但是,若不成功,你得答应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难过。”她轻言道,似乎不抱多少希冀。
“胡说,怎会不成功呢。没人能从我手里带走你,连牛头马面也不能。”冷豫天提过,借寿之时,他必须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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