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撑下去吧。现在她也就这么件事,放不下了。”刘嫖放下手中的茶杯“娘听说,最近你和陛下感情不错。”刘嫖忽然抬头,眼神犀利的望着陈娇,缓缓地说道“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在你的寝宫留宿。”
听到这句话,陈娇不由得浑身一震,僵直在当场。她和刘彻自那日之后,便进入了某种诡异的和善气氛之中,而在外人看来就是他们的感情已经迅速恢复,几乎和从前陈娇初为皇后时无异。但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中间的差异有多大。陈娇虽然不知道刘彻是出于何种考虑,而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但是显然,他心中仍然有顾忌,不然也不会始终不曾在昭阳殿留宿。而陈娇,虽然她对陈刘之间的回忆了若执掌,虽然她心中也明白自己必须和刘彻和好,但是对这种事,却始终心怀抗拒。要真正接受一个心思缜密,也许时刻在算计你的枕边人,并不是她不断自我催眠就能办到的。
“虽然你入宫这么久,一直都顺顺当当的。不过,这并不表示所有人都认同了你的地位。他们,只是想要一击而中罢了。所以,你必须早一日怀上皇子,只有到那个时候,你的地位才算是真正稳固了。”
“最重要的是,迟早会有人要求将你的名位确定下来的,那时你若已经有喜,却也不会在这名份上太过吃亏。”
“我”陈娇不觉抓住自己的衣襟。
“娇娇,入宫是为了赢,而不是输。”刘嫖看了一眼陈娇,然后说道“娘只是来点醒你一句,有些事情,你必须心中有数。”
刘嫖假意看了一眼天色,说道:“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让绿珠送本宫出去吧。”说完起身离去,临别深深看了一眼,在宫门口遥遥相送的绿珠和那昏黄的夕阳余光中的宫阙。
娇娇,你不能回头,娘也不会让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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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
“陛下驾到!”在陈娇准备用膳的时候殿外却忽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陈娇有些意外的停下筷子,基本刘彻是不会在晚间驾昭阳殿的。
“陛下有什么事情吗?”陈娇站起身,迎上前问道。
“刚才左内史来禀报说,在茂陵邑抓到了一些纨绔子弟。”刘彻拉着陈娇坐下,说道。
“左内史?”陈娇心中轻轻的重复,汉代的左右内史便是负责长安城内外治安的官吏,相当于后来的京兆尹,目前的左内史,是韩墨。
“其中有你的弟弟,纪稹。”刘彻轻声吩咐绿珠再为自己准备一份碗筷之后,对着陈娇说道。
“他?做什么了。”陈娇惊讶的问道,她知道纪稹一贯小心,绝对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只是和韦儿打了一架,也不能说是他做了什么,因为去病和襄儿也在其中,估计是他们两人先动的手。”刘彻对自己的这帮子侄辈了解甚深,以纪稹在辽东城所表现出来的谨慎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卷入这种世家子弟的斗殴的。反倒是一直在京城京城顺风顺水的长大的曹襄和霍去病却不是好惹的主,对上一个也从没吃过亏的金韦,不天下大乱反倒是奇了,怪了。“明日你少不得要上母后宫中给赔个罪。”
陈娇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韦儿便是修成子仲,可是他连是非对都不愿意管,便要她去给人赔罪,这也未免太她皱着眉头直视着刘彻。
“你这是奇怪朕为什么这么纵容他?”刘彻放下筷子,说道。
“是的。”接过绿珠递上的汤,喝了一口,陈娇点了点头,虽然说和刘彻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对于曾经的阿娇来说,是十分熟悉的,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总是有些别扭。
“义侍医给母后诊治过,母后没有多少日子了。”刘彻停下筷子,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气说道“所以,朕不想她不高兴。”
所以才亲自来昭阳殿告诫她吗?因为担忧她冲撞太后。陈娇望着在自己眼前开始大快朵颐的刘彻,如此想着。
“阿娇,你殿内的膳食果然特别好吃啊。”刘彻这是初次在昭阳殿用膳,不由得大为夸赞。
“陛下过奖了。”陈娇淡淡地说道“是御膳房做的好。”
“想必是经过你指点的吧。”刘彻微微一笑,茂陵食肆如今生意兴隆,许多权贵人家都争相送家厨去那里拜师。
案上的菜被渐渐扫空,宫婢们移走了满是狼藉的玉案,又纷纷点上了金支短灯连盘,蜜烛的烛光将整个宫殿照得通亮。
“燕王已死,你觉得朕是应该迁徙一个亲近朝廷的诸侯王到燕国去呢?还是并国为郡好?”刘彻问道。
“陛下心中应该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呢?”陈娇因为下午和刘嫖的那番谈话,现在并不是很想面对刘彻,态度也不觉有些抗拒,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心中只期盼着刘彻快些走人,让自己可以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朕想听你的说法。”刘彻从刚才用膳时就察觉到了陈娇忽如其来的抗拒,本欲离开的脚不觉又留了下来,想知道她是怎么了。
“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并国为郡最为合适。”陈娇只好开口道“高度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本就是最适合中国的。”
“最适合?”刘彻敏锐地抓到了这个字眼,问道“那为何秦二世而亡?”虽然亲政以来,他越来越体会到郡县制带给他的好处,但是诸侯们所叫嚣的郡县制亡秦却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任何新事物的诞生总不可能是那么一帆风顺的。”陈娇说道“秦亡于严刑峻法,而非郡县制。”
“任何新事物的诞生总不可能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是的。”陈娇忽然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想着赶紧说两句将人打发出去“秦始皇所订下的很多制度,其实立下了万世楷模,虽然秦朝二世而亡,不过他所创立的制度却会一代一代承袭了下来。就算高祖皇帝当年是反暴秦而代天下,也仍然承袭了秦制,不是吗?从这个意义上说,秦又何曾灭亡?陛下如今削藩,又何尝不是为了灭分封,重行郡县制?这不过是因为郡县制是最适合朝廷统治天下的。”
刘彻聚精会神的看着不断说出新鲜理论的陈娇,目光不觉聚集到了她的双唇间,一旁案上的鲸鱼型烛台上的蜡烛不断燃烧着,放出丝丝香气。他不觉低下了头,靠近她的双唇。
“你做什么!”陈娇见刘彻靠近,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觉得浑身无力,一阵酸软下,竟然倒在了他的怀里。
“阿娇,”刘彻抚摸着陈娇十分娇嫩的脸,眼角的余光瞥到不断落下烛泪的烛台,不觉想起了当年新婚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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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成殿
“韭菜、黄鳝、猪蹄筋、牛骨、党参、当归、大枣这些看似平常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吃下,就会产生催情效果。而请馆陶大长公主带进宫的龙涎香烛,便是最后一道保证。”淳于义接过面前一个奴婢打扮的男子手中的几样药材,轻声说道“只不过,大哥,你确定大长公主有办法,将那香烛在恰当的时候点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既然答应了,肯定有办法。放心吧。”那男子抬起头,在烛光下,赫然就是李希“倒是你,确定去送药材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到吗?”
“自然。”淳于义笑着开口道“增成殿的阿国是尚食局的尚食,我一直负责调制李美人的药膳,出入御膳房,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药材就放在极显眼处,那人必会认得的。”
“那就好。想不到机会来得如此快,希望今晚,大长公主安排的人,也一如既往的将这些东西放到娇娇的菜中,这样便不需要你再冒险了。”李希说道“幸而当初陛下准了百草堂的人直接入宫找你,否则还真难将这些药材送进来。”
“这些本就是养生的药材,只不过若要从御膳房拿出,只怕陛下事后找人一查,便会知道不对。”淳于义掩嘴微笑,说道“如今,即使他回头查,也只能怪自己误吃黄鳝,色欲熏心了。”
“幸而韩墨推迟了把案子上报的时间,否则,我们可没时间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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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事府
***通明的大厅里,卫青、卫少儿、卫君孺、公孙贺、陈掌几人阴着脸跪坐在席上。不一会儿,一阵呻吟声从外面传来,鼻青脸肿的公孙敬声在一个奴婢的搀扶下,走进大厅,他的身后则是一脸淡漠的霍去病。
“去病,你可回来了!”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卫少儿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来,拉住霍去病的手。
卫君孺则立刻将儿子拉到了身边,看着他的伤势险些心痛的哭了出来,忙对身边的侍女说:“还不快点给公子拿伤药。”
“娘,舅舅,爹爹,大姨,姨父。”霍去病轻轻的将手自卫少儿的手间抽出,看着众人,不动声色的喊道。
公孙贺与卫家相交最久,对霍去病也是看着长大的,他见自己儿子变成这幅模样,皱眉对霍去病说道:“你这孩子,一向桀骜不驯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和外人一起,欺负自家表哥?”
霍去病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姨父有时间在这里教训去病,不如把这时间花在敬声表哥身上,省得他闲来无事,在外面欺凌他人。”虽然公孙贺卫君孺夫妻平日对公孙敬声的确非常放纵,不过这一次的事情,倒也说不上是谁欺谁,纯粹一场阔少爷之间的群架。霍去病这般说法,也不过是平素就看着表哥不顺眼,找着了机会,就教训他罢了。说完,一甩袖,便打算离去。
“去病,你站住!”卫青终于开了口,神色复杂的看着霍去病,然后说道“以后不要再和纪稹来往了。”
“不!”霍去病的回答也非常干脆,他转头对自己一贯非常崇敬的舅舅说道“舅舅原来也很欣赏他的,不是吗?”
“他的身份不同了。他现在是废后的弟弟。”卫青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和我没关系。”霍去病摇了摇头,纪稹的身份他自然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和纪稹的来往。
“去病,我们卫家的一切,都是因为有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而任何可能威胁她们的人,都是我们应该铲除的对象。纪稹和废后,是大敌,难道你不明白吗?”陈掌踱到霍去病身边,对这个继子说道。
“明白如何?不明白如何?”霍去病也抬头看着自己的继父,然后针锋相对地说道“难道我们卫家能够去对付他们姐弟吗?”他转头走到卫青身前,然后说道“舅舅,我们卫家的一切,都是因为陛下。他们陈家也是。”
听到这句话,卫青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去病,即使如此,陈家依然是大敌,而你也不应该,协同外人对付自家表哥。”
“”霍去病听完这句话,沉默了下来,然后说道“舅舅,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们如此宠溺公孙敬声,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看着外甥离去的背影,卫青不觉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叹了一口气,回头问道:“姐夫,宫中可有消息?”卫青一共有三个姐姐,大姐卫君孺所嫁夫君,公孙贺乃卫青少年好友,两人之间一贯以字相称呼。三姐卫子夫所嫁的皇帝,那从来就不是他们卫家高攀得上,姐夫一语自然无从谈起,平日相处亦是谨遵为臣之道。只有二姐卫少儿嫁与陈平曾孙陈掌,平日家中的称呼,只有陈掌被他唤为姐夫。陈掌官居詹事,乃是皇后中宫属官之一,对于宫中的情况,自然是他比较熟悉。
“刚刚椒房殿派人传话来,”陈掌略一沉吟,然后说道“陛下今日,留宿昭阳殿。”
“是吗?”卫青的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苦涩,然后转身对公孙贺说道“子叔,今后京城恐怕不太平,敬声这孩子,你还是少让他外出吧。”
“我知道了。”公孙贺和卫青的交情非一般人可比,当年当卫青还是白衣之身时,他就敢为他到馆陶公主府中劫狱,所以他和卫家的关系密切,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娶了卫君孺。
“仲卿,那去病?”卫少儿有些担忧的看着弟弟。
“去病是个重情的孩子。他和纪稹交情越深,就越不忍对付他。而我们的机会却很可能只会有一次,所以,有些事,以后还是少让他知道吧。”卫青淡淡地说道。去病,陈家和卫家的胜负,的确取决于陛下的决断,但是,我们卫家却不能什么也不做,只是接受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