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人心脾的香气浮在淡雅的信笺上,那味道正如那秀雅字迹的主人给人的感觉,高傲美丽得如雪地绽放的寒梅,香冷在蕊、香冷入萼、香冷沁骨。
可惜李岩从来无心赏花。
他是无情的山岩,就算梅花开得再高洁、娇媚也与他无涉,依然花是花,岩是岩,铁石般的男子情怀不曾为多娇的雪梅软折过。
即使是此刻,那双在信笺上来回梭巡的锐利、冷峻的深黑眼眸里也看不到丝毫情意,有的只是陷入深思的困扰,鹰翼般的双眉往眉心夹紧,正反两道意念在心头交战,去或不去都是个难题。
今夜戌时,寒潭相会,尽解君惑。
?字
信笺上梅花印记顶端的落款,如往昔的无数次般加深他眉间的皱折。
他当然知道“?”所代表的身分,丁?君三字有如落石重重的掷在他空荡的心谷。
对于这么一个以梅自居、人亦如梅树般清雅秀媚的少女,好几次不顾女性矜持向他示意,李岩非是完全无动于衷,而是诸多考量让他始终无法接受她的情意。
但若要李岩具体答出诸多考量是指什么,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投契,冥冥中似有无形的线在牵扯,有人一见投缘,有人相处一辈子还是不得共鸣,他对丁?君始终存有一份戒心,相识五年仍然无法敞开胸怀对待。
是以,她或含蓄、或温柔、或热情、或大胆的追求一直令他头大。及至沉埋在黑暗里的真相一点一点的透出光明,心中的怀疑也如涟漪般的扩大,李岩越来越确定他与丁?君是不可能的,再三婉拒她的情意,无奈她仍是苦苦纠缠,今早还遣人送来这信笺。
目光紧紧瞅着“尽解君惑”四字,李岩眉心的皱折更深。
丁?君知道什么?
尽管搜寻到的线索都指向那人,但缺乏实际的证据,还只是他脑中的臆测。这让他迟疑着是否能跟师妹讲,没想到这么一犹豫,锻金却留书出走,说要到昆明去。
昆明。
擎天庄。
姚静。
紧接着这名字闪进脑海的,是一张艳丽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注视的明媚笑靥。即使相识已有五年,即使两人见过无数次面,每次见面时,他仍有种惊艳的感觉,脑子会?x那间变成一片空白,只能贪婪的汲取那惊人的美丽
这意念带来一阵心惊,李岩眉头镇得更紧,却不舍挥开脑中娇艳的倩影。
那清丽出尘的容颜可说是得天独厚,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景物都要迷惑他,但最触动他的是那双美丽、慧黠的眼睛。多数时候充满智慧,饱含着自信的光彩,但有时却轻柔如一潭清水,澄净得足以照清楚他的影像,让他清楚看见潭眸里的自己那双满含渴望、痴情的
用力甩头,在答案跃上心头之前,痛苦的将不该生出的情愫连同那道令他渴望的身影一并压进心底深处。他现在没空想那些,他必须弄清楚丁?君遣人送来字笺的用意。她真的能为他解惑吗?或只是找借口见他?
隐约飘来的淡雅香息带着一缕撩人心魂的魅力,然而,李岩嗅到的却是危险的警讯。
他眯起眼睛,或许两者都不是。
如果她要见他,可以大方的到笑天堡造访,而不是约他深夜到荒僻的寒潭见面。至于为他解惑--又是解什么惑!?
就算她知道什么,也不可能跑来告诉他,毕竟事关她父亲--
但如果两者都不是,丁?君心里会是打什么主意?
这是个陷阱吗?
李岩摇摇头。
如果是陷阱,也太明显了。何况火云掌威力极其霸道,凭他的身手亦难阻挡,对方没必要劳师动众的设下陷阱害他。
可丁?君为什么大费周章的约他在寒潭相见?
他直觉到一定有她的用意。
是什么?
绞尽脑汁仍是想不到答案,他不禁苦涩的想,这时候姚静若在就好了。以他的机智、聪慧一定能看破其中的缘由。
姚静他闭起眼,在嘴里咀嚼着那名字,任甜美的感觉流遍全身,方幽幽沉沉的叹了口长气。
“少爷。”
温厚诚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抬起眼皮看向来人,发现是稍早要侍仆请来的笑天堡总管李宜。
他微扯唇角,算是对老仆人的招呼。李宜原是李家的仆从,是那年他姑姑嫁进笑天堡时,一并带进来的老家人。
当时李岩才四岁,父母双亡的他跟着姑姑嫁进吕家,很快得到姑丈吕笑天的喜爱,收为弟子,并倾尽所学教养他成人。
对李岩而言,吕笑天不仅是他的姑丈、恩师,两人间更有着超过血脉亲缘的父子亲情。是以,对于恩师吕笑天之死,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查明真相,为师报仇。
如今,真相唾手可得,但仇人的武功令他望尘莫及,如何才能为师报仇,成了最大的难题。
他不怕死,却不能白白牺牲,何况还有锻金需要他照料。他原先打算将堡中事务交给李宜打理,便要追着锻金到昆明找姚静,先将锻金的安危托付给谢家兄弟,再不顾一切的闯进影剑门找丁瀚霖问个清楚,现在却被丁?君的信笺给打乱计画。
他预料到此行的凶险,却不能不赴约。或许是他仍存有一丝的侥幸,认为丁?君不会害他。而且他太想知道真相了,如果丁?君能为他解惑,证实丁瀚霖就是杀害他师父的凶手,并查明他杀人的理由,他可请出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主持正义,总比他贸然跑去报仇要有胜算多了。
一念至此,他迅速将手中的信笺慎重其事的封好,交代给老仆人。
“我必须赶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若我明日未能返回,请你将这封信交给擎天庄的二公子姚静。”
他清楚此去若不能活着回来,信落到师妹锻金手上,以她的个性,只怕反会惹来灾殃。但若交给姚静,以其聪明才智,必能寻着线索找到杀害他师父的真凶。
“少爷的意思是”李宜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家人,从他凝重的表情看出事情不妙,心里跟着急起来。
不愿他担心,李岩并没有把此去会有凶险的疑虑托出,脸上仍维持一贯的平静,声音温煦的道:“你只要照我的话做就好。李总管,我将笑天堡及堡主都交给你,要是遇到你无法解决的难题,可找姚静帮忙。他跟堡主情谊交好,必然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应允相助。”
“少爷为何这么说?是不是这个约会有危险?少爷自己都不跟谢二公子商量后再赴约,还要老仆找人家?少爷,您别一个去,多找些人手,要不然让老仆跟着也行。我这把老骨头还耐得住操”
“李总管”李岩微微蹙起眉头,深黑的双眸往前一瞪,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成功的阻止了李宜的絮絮叨念。“你别瞎操心。”
李宜知道多说无用,少爷一旦决定一件事,不是旁人能轻易动摇的。可明知有危险,却想不出办法阻止他前去涉险,他怎对得起过世的老爷、夫人和姑小姐临终前的托付?
这时候,他只恨自己没多长一个脑袋帮忙想法子。他要是有少爷倚重的擎天庄二公子那么聪明就好了!
于午后施展轻功一路上山的李岩,尽管眼力奇佳,对位于洱海上源群山之间的寒潭所在地形了若指掌,但寒潭一带,每到日头西落,就会被大雾所吞噬--那从寒潭深处涌出来的弥天大雾遮住了星光、也遮断了月明,令人如坠入五里雾中,几乎分辨不出方向。
但仅是几乎,只因雾气之中,一直有道火光吸引他的视线。
李岩很快就猜想到那道火源是丁?君的杰作。
这一带是白族的势力范围,丁?君是白族族长的外孙女,深受宠爱,并承袭其母的地位为白族公主,她想做出这样的布置并不困难。
果然,他依照火光的指引很快就寻到潭边的凉亭。只见浓浓的烟气自亭后的寒潭涌来,越过有如广寒仙宫般的凉亭朝四面八方扩散。
不过,凉亭前方的空地反而雾气最疏淡。只因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外架着高约五丈的木堆,猛烈的火焰将周遭的水气蒸发,滋滋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也将一股牛油的气味传送在空气中。
李岩放缓脚步,心中暗暗惊叹。怪不得火光能不受寒潭冰冷雾气的影响烧得如此猛烈,原来浇了牛油。他一方面对丁?君的聪慧感到佩服,另一方面却对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等候他而有些不安。
光是这五丈高的营火,就不知道耗费多少人力搭建而成,丁?君如此劳师动众的安排这个约会究竟有何目的,李岩仍是想不透。
“终于等到你了。”
轻柔、却不容人忽视的优美语音自亭内传来,听出是丁?君的声音,李岩几个跨步来到凉亭入口。发现除了面对火源的这侧门户以竹帘遮到约到他脚踝上方一个食指长度的距离,凉亭三边都被重重帘幕围住。
他掀起竹帘进入。
扑面而至的温暖带着幽微的梅花香息,罩住凉亭的帘幕将大部分冷寒的夜风与雾气挡住,留住了亭内的暖意。
目光移向火炉后的丁?君,金红色的炎炎火光映照出她似月下梅花般清雅的姿容。
她眉目如画,秀眸里流转着荡人心魂的情意,霜雪般柔白细致的脸颜泛上淡淡的嫣红,樱嘴欲言又止的抿着,修长纤细的美颈下罩着纯白的狐毛披风,披风下隐约可见真丝织成的纯白衣裳,衣领、胸襟、袍袖、衣带、裙幅等部位都恰到好处的绣上朵朵梅蕊,娇美的模样多情又动人。
李岩非是铁石心肠之人,他只是非常清楚他与丁?君的不可能,一时的动情将为两人带来难以承受的苦果,只能回避她柔情似水的眸光,视线落向亭内的其他布置。
除了她身前较大的火炉外,怖满食物的大理石桌面上还放了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烧着一只陶罐。
丁?君将在大火炉炙烧好的肉片放到盘子上,戴上皮手套捉起茶罐,冒着蒸气的茶水从罐内注进白玉般的茶碗,一时间茶香扑鼻。
李岩则借机将将亭内的布置打量一遍。
如同他先前看到的,大红帐子围绕住的凉亭里并无其他人,就连凉亭附近也只听闻到静寂的山林声响,及低缓的水流声,听不到其他人息。
到达这里的最初时,他便小心观察过,丁?君并没有在附近安排人手,亭里亭外都只有她蕙质兰心的布置。提到这个,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石桌上还烧着的两截龙凤花烛看起来不伦不类,她是什么意思?
幽幽轻叹响起,他睨视向她,丁?君毫不躲避的迎视过来,黑幽的眸光里似有两把火焰,烧着的是似怨似羞的情意,令李岩顿时感到难以招架。
庆幸的是,她没有咄咄逼人,率先垂下眸光,示意他坐下。
她慎重其事的以双手捧着茶碗递向他,低声吟哦道:“夜里客来茶当酒。此地日头西落后,风寒露重,我知道你不嗜酒,所以准备了茶汤为你驱寒,也顺便表示心意”
最后那句话,有大半的声音含在她嘴裹,李岩听得胡里胡涂,但不方便推却她的好意,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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