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天早就去睡了,湘湘一时睡不着,躺着静静缓神。
Z镇的上半夜非常热闹,在这里都能听见远处酒吧传来的喧闹声。淡淡的音乐声混杂其中,黑人歌手性感的嗓音融进了Z镇的空气里,淡淡弥漫在乡镇水间,无端中透出一股安谧。
这一刻,湘湘心里感觉无比的安定。今天白天乱糟糟的,现在总算有时间静下心想想事情。家里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一个年轻的瞎子,她们需要家政。不过以她现在的情况,只能找人帮忙联系了。
湘湘有些头疼,家里的事情她并不喜欢别人插手,欠了钱好还,人情债麻烦。
在W市的家政,或者说看护,在湘湘出院那天已经等在了家门口,是那个人安排的……考虑到身体状况,就算心里不情愿,湘湘也没有拒绝。反正那个人一直认为欠了她,当两清了吧。现在回了Z镇该怎么办呢。找人帮忙,欠人情,还。好麻烦……
湘湘皱着眉翻了个身,静静想了想,随即有些认命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好像能开口的也就那一个人了。但是对于他,湘湘心里还有疑问。
别人家的钥匙都能随便配的人,真的靠得住吗……
等等!钥匙!想起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湘湘吓得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那年她们搬走的时候,外婆把大门的备用钥匙放了一把在幸家奶奶那儿。那么,在她们走了以后,幸霖有没有进来过?
她放在抽屉里的东西……越想越心惊,湘湘急忙起身摸索着往窗边走去。
当颤抖着手搭上窗前的书桌,摸索着打开最中间的抽屉,湘湘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些,才慢慢探手进去。她记得那一年是放在这里的。
不大的一个抽屉,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几只笔,一块橡皮,是那年准备用来考试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呼吸乱了,黯淡无神的瞳孔骤然收缩,湘湘不死心,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翻了三遍。
没有,还是没有……那张纸去哪儿了?湘湘绝望地收回手,无力地滑坐到地上,惶惶无措。
每个人的生命力,或多或少都会有舍不下的东西,说不出口的秘密,以及……不想被人发现的感情。她把自己最纯粹的妄想写了下来,只是希望它不要变质,永远都不要变质。那张纸一直在抽屉里,到后来她和外婆因为那个女人急匆匆离开了Z镇,也一直在这里。
“2006年5月23日,18岁,发现一个20岁和30岁的约定,我很期待。”
纸上只有一句话,别人或许不懂,幸霖一定明白,但湘湘唯一不想让他知道。戴着面具活了那么多年,偶然露出的最真实的样子,即便只有一个剪影,她也不想让他看见。再小的破绽,一旦被掌握,也会一击致命。
季湘湘,马跑累了还给喝口水,你每次用完我,好歹说句谢谢啊。
季湘湘,你上辈子肯定是积德了,不然你这种虚伪又自私的人怎么碰得到我这种朋友。
季湘湘,等我明天高考结束,操场老地方见吧,来不来随你。来的话给你一份惊喜,不来的话……那就原来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过你记得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
那一年早就过了,机会也再没有了……那张纸如果已经被看过了,那么从过去到现在,她所有的姿态,全都会变成最最可笑的笑话。
心脏一阵收缩,垂落的双手无力滑过身侧,湘湘彻底慌了。6岁那年被送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没有慌,初三那年被人推下河她没有慌,那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在医院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也没有慌,甚至于在研究所毒液浸入眼球时她都没有慌,可现在她慌了。
脑中一片空吧,季湘湘就那样静静坐在地上,很久很久。
初春的夜仍旧凛冽,偶尔巡逻经过的风,将寒气从门下的缝隙送了进来。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湘湘回过神,渐渐冷静了下来。
还没确定的事,没必要自乱阵脚,手足无措的从来都不会是她季湘湘,那不过是一张纸,只是一张纸而已……
整理了之前崩盘情绪,湘湘感觉很疲惫。双手撑地准备起来躺回床上去,然而左右手手心下不同的触感,让她迟疑了。将左手心下那片薄薄的东西捡起细细摸索。纸心凹凸不平的字印,纸张边缘卷起的四道褶子,呵…原来没有丢啊。
季湘湘突然轻轻笑了,想起刚刚那一阵的慌乱,那时的样子她肯定很蠢,蠢透了。
扶着身侧的椅子小心站起,将那片仿佛承载了所有情绪的纸片重新塞回了抽屉。阖上抽屉,湘湘慢慢踱回了床上。虚惊一场后,她是真的有点累了。
然而失而复得的欣喜让湘湘忘了去想,原本好好在抽屉里的东西为什么会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