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重回到那個海邊。
盛夏時分,深夜的海風卻偏涼得過分,乘載著層層疊疊的雨絲,為我強加一件銀針織的披風。
我沒有撐傘,感受著海風,任由它把我大片大片地打濕。
時過境遷,琴川原有的家己經變作了私人游艇會所,供那些出海的富豪休憩之用。
沒有變的,大概只有外面的燈柱吧。
我看了看燈柱旁種著的一棵葛塔德木,樹名,是她告訴我的。
這樹的外型很普通,葉柄長短不一,葉子很厚,乍看雜亂無章,但在夏天和秋天卻會生出小小雲白的花,散發著很淡的清香。那時,她總愛坐在樹下,張羅工具,悠然做起各式各樣的木家具。
但做得最多的,還是紙燈吧,那對她有不一樣的意義,我知道。
每次問她,她卻總是笑而不答,笑得很幸福,卻更讓我感到她的落寞。
我輕撫上樹幹,樹上長出了厚厚的青苔,我的視線沿著它生長的軌跡往下,突然想起什麼,猛地蹲下。
徒手翻開濕的泥土,黏糊糊的觸感本讓人很不好受,但我顧不上,只顧找著某個東西。
果然在這。
我拿起了一顆大石頭,它遠比笨重的外型要輕。
我用手的觸感找到它隱藏的邊沿,掀起蓋子,搗空的中心放置著二條鑰匙。
*****
下班後,我再度在此徘徊。
打從到找到鑰匙後,整整一星期,我每天都重復著這個動作。
琴川很喜歡親手制作傢具,尤愛木制的,但由於海邊的住宅容易受潮,便租了個迷你倉以放置傢俱。
那顆石頭,是我大學時,有次在國外交流時買給她的手信。
由於國外地方大,不容易找匙匠,所以都很流行一些能隱藏後備匙的玩意,我見蠻有趣便隨手買下,想不到她果真用了。
要去嗎?
盡管這個行為像偷窺別人的隱私,很不妥,但我心底就是有一種感覺,讓我一直坐落不安,非來不可。
她做的那些傢具,放久了也會發霉,我就當是發發好心,替她打理一下倉庫。
我看了看手中放置著清潔用品的塑料袋,像說服自己似的點了點頭,進入倉庫。
工厰改建而成的出租迷你倉,十分現代化,平常只有一個管理員。
我按著系在鑰匙的號碼牌子,找到了位於五樓的那個小倉。
把軟布放在問管理員借的個小桶內,濕了濕肥皂水。
水跟肥皂的比例大約是一比十五吧,我記得她說過。
我先用濕布抺了抺傢具,馬上又用乾布吸乾表面的水份,免得濕氣滲進木材。
看了琴川做這麼多次,清潔木材傢具的步驟,怕是我不記,也得記著。
我又拿起乾淨的抺布,沾了點胡桃油,輕力上蠟。
雖知硬質和木質傢具使用的保養油略有不同,被琴川知道了又該嘮絮不休,不過,這次就先將就一下。
我環看了一下散放在四周的傢俱和木紙燈。
果真沒有什麼特別。
是我多心了吧,我邊想邊搬動傢具,不慎地到某樣東西。
那倚在牆上的,從外型看起來,應該是一幅畫,因為包裝紙用了與牆色貼近的的米黃,所以剛剛才沒有發現。
我搬動的傢具放下,小心翼翼地把包裝紙拆開,果真是幅畫。
從非常平整且對稱的果裹方法,可以看出包裝的人十分慬微,於那人而言,這這幅畫該是十分重要。
想著,我不期然地蹲了下來,仔細察看。
畫風十分簡潔,卻很有味道,清晰利落的數筆勾畫出水流,又以黑墨渲染出流動的波光。
灰墨基調的彩色波浪交織渲染,濃淡相宜。
近看是河川,遠觀,是一度黑夜中的彩虹。
這幅畫並不完整,雖然從圖畫的結構看來並不明顯,但我就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本能,認為它是與另一幅畫連貫在一起的。
我檢查畫邊,發現畫框的部份鬆了開來,我極小心地把畫拉出來,左下角滑出了一幀相片。
相片的地點,是湖邊。
穿著校服的琴川,蹲在正往河水放紙燈的小男孩身旁,微微扭過頭來,似乎朝攝影的那人打著招呼似的,她的笑容清亮得尤如清晨的朝露,卻將在日出噴薄而出時,,消失殆盡
那幀照片,自我手中飄落,印著的年份,停格在二零一零年。
五年前。
我翻到照片的背面,右角印有小小的字。
我不敢相信地自己的眼睛。
雖然略減完熟,但那是我的字跡,無庸宜疑。
「畫名:墨川」
頭忽爾劇痛,像快裂開一半,意識瞬速變得模糊,只感到地板的傳來的陣陣冰涼。
這個名字涵意,我知道,因為那是我提的。
「墨」,是墨水。
「川」,是水的古文字,意即河川。
我勉力睜眼,朝那幀相看去,左眼的景像像那次一樣,變成了黑白。
暈倒之際,我的嘴唇囁嚅著,無意識地讀出與回憶重疊的聲音。
「是趙墨取的『墨』,琴川的『川』。小琴,祝妳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