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开玩笑的梗,就是这棵呆梨一定是他们那一届最后得上颈椎病的人。盛传她的写生作业分为两种:一种是勉强当作业的草稿纸,构图简单几笔,重点意思一下而已;另一种是不确定在哪儿画的精品,而那些精品画里几乎只有云。
他比她大四岁,他四年级的时候丁梨高中休学提前考入美院一年级。那时候他才气没褪,在学校也是赫赫有名。他们在一次联合画展上认识的。陶泽记得她那天穿了一件白T恤,只在衣角上画着一只变形的美院校徽。他想她大概是被整了,穿的是备展时的衣服。
那活动挺大,会有很多收藏家出现。学生如果耍艺术家脾气是不会有人热脸贴冷屁股的,所以大家虽然平时表现的清高,那天穿的却都是正装。走过去一聊,她说筹展前的动员会自己发呆睡着了,没听到而已,她无所谓的说反正开展人就太多了,她也得走。
那时陶泽并不知道她在人多的地方会晕倒。只知道丁梨的呆是出了名的。
他看着这个小师妹,竟不觉得她像人家说的那么傻,便问她为什么开会的时候要发呆。
“那天的云很美。”她笑了笑,淡泊坦然。
陶泽眨了眨眼。那是一个女孩子说到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她说起心爱之物,竟然眼睛里放着光。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自己早在这个时候就爱上了她。
“那天的?”他问,云彩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一勾的事情。
“每一朵云彩都是不一样的。”
这话本身的逻辑没有问题。如果你不能深切体会,就像是跟不养狗的人说每只金毛都是不一样的。道理人都会懂。重要的是领悟。她是在领悟之后说的这样的话。那时候的他却不是很明白。
“每一朵啊!”他附和了一句,从很早以前,他的这种社交品格便注定了自己没办法成为一个达人。他回想当年在学校之所以成名。外貌比重可能还要大一些。“你叫丁梨?”他当时看着她的画问,角上有一朵梨花,这是她的签名。他们当时没有经过正式的介绍,那个叫闹闹的学妹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带过:“这位是我们班的丁望天。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咱们美院的校草!”彼此在学校也算有名,一点便知。不过他一直以为她名字那个LI,是离别的离、黎明的黎,或者厘米的厘,这样听起来有艺术感。居然,是梨花的梨。她可不像个农村来的孩子。身上白白净净的,好像没怎么晒过太阳,难道是天生丽质?
“嗯。”她轻答。
“春天生的?”他看她那样子,倒像是梨花绽放里的雪白清丽。
她摇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并不解释。
“哦,你们家是种梨的?”
她笑着继续摇头,“不是!”但仍没有解释。
陶泽迷失在她的笑容里,也忘了要问。
这事到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丁梨是秋末冬初一场早雪后出生的,那时候她爸爸看到她生下来如冰似雪的一团很可爱,反正女孩子一早没打算按家谱取名,就想叫她霜雪,取秀眉霜雪颜桃花的意思,讨个长寿安康的好意。但爷爷说雪会化的,取了不吉利,便不肯。回家时爷爷看着家里院子那棵梨树上落着雪,就说,叫丁梨吧。咱们家的梨树快100岁了,耐得了寒,受的了风,开花的时候也是雪一样的白净。
凤林千树梨花老。可惜这名字并不好。爷爷说雪会化不吉利,可梨也是离,爷爷奶奶在丁梨记事后不久去世,父母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先后没了。这事是丁母葬礼上她跟陶泽讲的。
丁梨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她最好的朋友就只剩下了天上的云彩。
对于陶泽来说,丁梨一直是一朵云,他够不到,抓不住,也,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