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终于缓缓启齿问道:“云姐好吗?”
是的,云姐,那大他五岁的正妻,在她还是“子樾东门”的第五名妾时,对她最关怀,也最和善的温柔女子。
“对于已死去之人,我实在无法得知她是好抑或是不好。”
东门樾那听似波澜不惊的淡漠回应,却令湛夜来的身子微微一僵,一时间,那曾紧紧锁在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再压抑不住地一齐涌上心头。
“其他姐姐们呢?”又过了半晌,湛夜来续问,嗓音有些轻哑。
是的,其他姐姐们,除了她之外,他其余的四名侍妾。
“不知。但两年前我在南城遇到了仙儿,好像还不错。”
他,又只剩一个人了,是吗?
“需要通知谁吗?”感觉着自己的面纱被人轻轻掀起,湛夜来沉吟了一会儿后,徐徐问道。
“不必麻烦了。”望了一眼那张与自己记忆中同样绝美,却更添一分女子娇媚且再不柔弱的精致面容,东门樾自嘲似的一笑,然后将眼眸转向自己那布满支架及扎满白布的左腿“所以在我能自行离去前,看样子我恐怕得在次叨扰一阵。”
“怎么到天都来了?”当面纱缓缓落下后,湛夜来终于再忍不住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是啊!他好好的领主不当,为何竟会一个人流浪到这个离他领地有千里之遥的天都街头上来,然后,还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以及完全不同于过去的人格特质,重新出现在她的身旁?
“是啊!怎么就到天都来了?”
但在东门樾那恍若自问又恍若反问的低沉磁性笑声中,湛夜来也沉默了,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任那份古怪又熟悉的默静,再度弥漫整个屋内。
“夫人,徐内大臣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突然,屋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声打破了屋内所有静谧,而且声音中似乎有些急迫、无奈与委屈。
“就来。”轻应一声后,湛夜来由东门樾的床沿优雅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辰巳之位,十三微步。”
“谢谢。”
就像多年前一般,湛夜来毫不犹豫地朝着东门樾口中所说的方向走去,尽管她的眼前,永远只是一片黑暗。
而对一个盲者来说,东门樾那精确无误,却完全不予以扶持的口头指示,在她二十三年的目盲生涯中,是她所经受过最淡漠,却也最温柔的尊重。
至今依然。
“真够乏味的”
当蓝墙东南角内一处遗世独立的院中院——绿苑——传出这样的喃喃声时,在附近走动的蓝墙仆役已开始懂得该如何适当走避,以彻底保护自身以及手中物品的安全。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每当绿苑内发出那百无聊赖的叹息声时,就表示东门樾又要开始找乐子来解乏了。
“夫人”一手牵扶着湛夜来的右臂,迎着月光,远望着院内那棵树叶被弹弓射得几乎秃了头的百年老树,以及陆续传来的玩盘、物品落地声,阿满姨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事的。”湛夜来不疾不徐地和声说道:“任他去吧!”
“夫人,就算他曾是您也太放任他了!他简直被您宠得都不像话了!”
自然听得出阿满姨话中的不快,但湛夜来依然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在走至绿苑院前时,轻轻松开阿满姨的手,在身后的无奈与叹息声中,独自步入院内。
“乏味啊”当湛夜来凭着记忆步入东门樾屋前,才一刚推开门,脸上的面纱,便倏地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飞。
“好玩吗?”平静地走至屋内座椅中坐下,湛夜来淡淡问道。
“不怎么好玩。”坐在那辆由幽灵贝勒芮聿樊精心打造的自动木制轮椅上,东门樾懒洋洋地在湛夜来身前滑过来又滑过去。
“那你想玩些什么?”湛夜来又问。
“猜枚。”凝望着湛夜来恬静的小脸,东门樾突然诡异一笑。
“那就猜吧!”湛夜来完全没有任何异议,轻轻点了点头“但你得先告诉我怎么玩。”
是的,告诉她该怎么玩,因为在次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这个盲者提过“猜枚”二字。
“很简单,我身旁有一堆石子,我随便捉一把,猜单双,猜中者胜。”
“明白了。”明知这样的游戏对目盲者根本就是不利的,但湛夜来依旧同意了东门樾的提议。
毕竟同他玩一玩游戏,打发一下他的无聊,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更何况,她确实也该让蓝墙那些整天提心吊胆、有苦难言的下人们有喘口气的时间,而且用生命守护住蓝墙的秘密。
“那就开始吧!”随手捉起一把小石,东门樾随口一叫“单。”
“双。”既然东门樾叫的是单,那湛夜来自然只能叫双。
“你输了。”望都没望手中小石一眼,东门樾慵懒说道。
“我输了。”湛夜来完全不以为意地轻轻说道:“继续。”
“等会儿才能继续,因为输的人得脱下身上的一件物品。”
“嗯?”听到东门樾的话后,湛夜来微微一愣,因为方才他并没有提到输的人要做这样的事啊!
“还玩不?”看着湛夜来小脸上如自己所料般的微怔,东门樾缓缓说道,低沉的嗓音中出现了一抹饶有兴味的揶揄。
“玩。”听着那个恍若带有一丝危险气息的嗓音,湛夜来的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但她还是轻声说道,然后缓缓拆下左边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