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手中接过五千元,三不捋两不捋又肉包子打了狗。气急败坏回家的时候,债主们也跟上了门,差点儿要把人逼跳楼。丈夫问明了事情的原委,气得甩了金花一个脖子,愣愣地坐在地上老半天,最后还是回了趟老家,凑齐了,窟窿填上之后。就对金花说:“全当一场风刮跑了,咱再也不赌了”
“嗯,都是我不好”第二天金花拿起弹花弓子,也随丈夫到处揽生意,来减轻自己的罪过,可越这样想心里就越是沉重,牌场里乌烟瘴气的笑声吆喝声不听在眼前耳朵旁晃动,有多少个熟人在向她招手心不在的时候,活就容易出错,除了错的活儿的自己买单,常常是一天挣的没有赔得多
三
“你有多少赌龄了”灯光下,两个很随和的女警官,一个在纪录,一个在询问。
“差不多两年了”金花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过的桥还没别人走的路多,可现于别人跌倒了。
“要说两年你不会有这种表现的”
“嗯”金花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好,是自己的赌瘾深,还是赌博的诱惑大,他说不清楚:“我只想把本翻过来”
“翻过来了么?没有,你难道没有制止过自己吗?”
“制止了”
“什么法子?”
“我让丈夫给我戴上了脚镣,警察同志,那脚镣是我自愿让给戴上的”
“我们已经记在纪录里了”
那也是一段不敢叫人回想的岁月,明晃晃的脚镣足足有三十多米长,是他的一个小老乡丢给他们的,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出手。金花清楚地知道,事情败露后,她实打实是要和丈夫好好过日子的,可不知怎么的,输钱的阴疼,赢钱的刺激,把本翻过来的念想,要报一箭之仇的毒誓,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在眼前飘去复来,煎熬着,碰撞着,拥抱着,拉勾勾,这是什么呀?这是女人不服输的精神,金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渴望能再赌上一吧,哪怕是把自己的本钱翻回来一半,就是死她也情愿走上一遭,你能说这是瘾么,这是一个赌徒女人变态的心,可每每看到自己的丈夫更加起早贪黑,自己的儿子更加懂事,谁也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她的心似乎就软了,就在激烈的煎熬中苦苦撑了几天,她又开始把自己能拿到的钱拿去赌了,钱自然很快就没有了。这样活着太没意思了,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她想起了自杀,但看看丈夫和孩子,泪水赌地流出来,就把丈夫从睡梦里摇醒:
“明天,你出门的时候,用咱家的铁链子把我锁了,帮帮我把赌戒了吧”
“这怎么行?”丈夫一听愣着了。
“也是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女人的泪,那人的心,两个苦命人紧紧抱在了一起,那夜的温馨,到现在还暖在心里呢。
第二天,等孩子上学的时候,丈夫犹犹豫豫拿了把大锁,把那个根冰凉凉明晃晃的铁链子锁在了自己的脚上,吻了他,笑着出去了。于是屋子里便剩下一个空牢牢的自己,心仿佛也被用链子拴在了牌场里,金花开始兵败如山倒的逃避,拼命地做事,用来忘却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中午儿子回来的时候,看了她那样的光景,先是一怔,然后扑过来抱着她呜呜直哭:
“妈妈,我支持你”
“好孩子,妈妈在也不赌了”
“妈妈,坚持就是胜利”
“孩子,你不会恨妈妈吧”
“不恨,能下决心改正错误的妈妈,就是个好妈妈”
金花笑了。“你笑什么?”警官问。
“我笑自己有过一次真正改过的机会,可惜”
“说来听听”
“在儿子和丈夫的帮助下,大概过了两三个月的光景,我很少再去想打牌的事情了,丈夫见我有了改进,就渐渐放松对我的警惕,有时没有及时锁上,有时是匆匆锁上但钥匙放在了家中”
“你又去赌了”
“没有,直到有一天,我丈夫气急败坏回来了。苦命的人,为了自己的粗心大意收到二百五十元假币一个劲儿懊悔呢,看着他自责的样子,我心里好过意不去,以前这样子的事情偶尔也会有了,但他总是那样大度,这不我拖累了大家,他才如此计较了。我劝了他,就向他劝我一个样”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我在丈夫走后,就拿着二百五十元价钱去赌了”
“又输了”
“不,赢了一万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是先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去处,一边数着钱一边呕呕地哭,妈呀,千百年众里寻他的感觉,也就是这个样子吧,运气回来了,运气回来了,我激动万分。第二天,果然又赢了一万多,照理说我应该见好就收了,可赌徒的心理你是不知道了,我沉到水底的那些本钱呢,是不是也该给我了,于是就连二赶三地赌,输输赢赢,赢赢输输,喜喜悲悲,那种感觉刺激着我,到了赌场,我就仿佛一直无头的饥饿中的苍蝇,看到了一大堆腐烂的行尸走肉,那个兴奋劲,连嘴角都打颤颤,就这样跌来撞去血本无归了,丈夫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就这样无声无息打了水漂”
“那还不收手”
“收了呀,可鬼使神差的,这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丈夫又把我锁起来,可他哪里能锁着我的心!戴着链子我坐在屋里,睁眼闭眼到处都是牌友们的峥嵘和喜悦,看到生活用品不自主地联想起白板、饼子、小鸡,甚至做梦都想到赢钱呢!有时坐在屋里,听到邻居屋里有搓牌声,那个诱惑,就仿佛你坐在针尖上,光脚站在烧红的铁锅里,那个心焦火燎的程度,说死你也不信,人家说吸毒会上瘾,可我却成了另一类瘾君子,手痒痒的,连肉皮都打转转儿”
“你没有找个医生问问”
“找了呀,不当用,可还得为了这个家庭,我想我这辈子是完了,可我有儿子和丈夫呀,我得为他们想想”
“对呀”
“可是,我越想就越拔不出来,脚下的链子哗啦啦地响,我感觉有无数的人儿拼命把我往牌场里拽,呲着牙的张着嘴的,为什么输的都是我呢!心里慢慢长棵不服输的树,不大工夫儿就枝叶茂盛,那无数的小叶子,就像无数双可爱的小手,哗啦啦地摇呢!我弯下腰,诅咒般去解脚下的链子,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是白费的,我大口一声冲向窗户,泪光满面,却盯着远方树荫下那桌打牌的人,心里那个难受劲,哪怕是手里能摸一张麻将牌也好啊!
两名警官摇摇头。哄你是小狗,金花心里暗叹口气,也许,这就是你的命!
四
“案子你是清楚的”
“嗯,会判多么重”
“三至四年吧”
“那我不是太怨了”
“其实最远的是你,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孩子,是你那个家庭”
“你没有想过,这是对他们的伤害”
“想过,但我的确无法克服自己”
“你和那个男的是怎么认识的”
“呃,他么,事情是这么一回事!我站在窗台前,等丈夫回来,一个劲儿哄着他,让他相信自己不再玩了,已经彻底地改过自新了,丈夫就像个好哄的三岁小孩,很快就相信了,把脚链子打开,骨子里就风一样轻,心里就盼望着丈夫早点儿滚蛋,他前脚离去,我后脚也出了门,哎呀,我的天,往牌场里走真是力量冲天。可到了地方我没有进去”
“身上没带一分钱,人不胆大呀,我远远在山那里苦苦俳徊,只希望见到一个熟人,哪怕只借个一头二百,谁知熟人没等来,到走过来一个秃头的中年人,问也不问踢了我一下。我说:‘你干么呢?神经兮兮的,我又不认识你?’他就向我做了手势,妈呀,我的脸刷地红了,原来他把我当作一只鸡了!我张张嘴想告诉他我是不干那事的,可牌场的大门又盯了我一眼,我不正需要钱么!做女人的自尊顷刻间瓦解了,木头人一样随他去了。那东西整人整的很,当时就给了我二百,临走的时候又说,我很适合她,没钱花的时候就过来吧,我厌恶似的盯了他一眼,匆匆地下楼了”
“又去赌了”
“没有,走回来的时候,我心里悔青了,我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我给他丢了多大的人呀,几乎没有勇气再回去见他了,我就在大桥上徘徊到后来我想,不死了,等到把钱赢回来的时候,就离婚吧”
“挣回来了么?”
“二百多块钱我玩了三天,赢了一万多又输了一万多,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手里又没钱了,我又想到了那个男人,想再过去和他借些钱,做女人的有了第一回,就不那么在乎第二次了,进去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光着身,也不知道是为了显摆还是为了什么,他把自己的存折放在了床头,那眼一看,两万多呢!行,我先借过来花花,等赢钱了再给他补上送来,明借肯定不行,不沾亲不带故的,那就暗来,于是我使出了做女人的浑身解数,不大工夫就吭吭吃吃把他撂在床上了,如获其宝走出来,发现头顶又是片蓝蓝的天”
“你不知道那是盗劫么”
“现在我知道了,女人么,疯狂的时候是什么也不顾了!三四年呢,三四年又一茬人长起来了,也不知道我的孩子丈夫现在怎么样了”
“你的丈夫今天来过了,你的孩子送到乡下你母亲那里了,他为了躲债到要到别的城市了,他要我们转告你,你要好好活着,到时候他来接你”
“呜”女人呀,毕竟是水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