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机场

br />     “诗音，我看他对你非常有意思，看到你很沉默，他一直在偷偷地看你，想跟你说话。”

    “是呀，是呀，我也发现了。”

    七个姐妹在七嘴八舌，在我身边进行语言轰炸。

    “你们不是被他买的吃的东西收买了吧？一个个都向着他，你们谁对他有意思，我跟你们介绍。”

    离开了网吧，东不在身边，我也恢复了我平常的油嘴滑舌。

    回到了寝室，又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内容不大清楚了。反正是些上网真有趣，东的确不错的话。

    见过了他，我心也就释然了。以后没必要刻意在网络上逃避他了。

    姐妹们学会了上网，都被网络丰富多采的内容吸引。每逢周末就要拉我去上网。

    在网上，每次都能碰到东。他还常常跑到我们上网的网吧来。姐妹们都非常欢迎他。跟他打成一片。

    一次，他推荐了一篇网络上的文章给我看。那是蔡智恒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文章有点长，我每次一上网就看这篇文章，我是个喜欢笑，但又特别容易流泪的女子。看完这篇文章我流了很多泪。感动得一踏糊涂。为轻舞飞扬的死跺脚惋惜，为痞子蔡的痴情扼腕叹息。

    他说，看完这篇文章有何感受。

    我说，感动。

    另外呢？

    另外流了很多泪。

    还有呢？

    还有什么啊，没有了。

    难道你不想我们也创造这样一个动人的传奇吗？只不过，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把这个结局实现得更完美。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没有。

    如果他不信，我也没办法。我无言。下了线。

    那时候课程比较轻松，有时候周末不上网的时候，我们就去滑冰。她们都不会滑，听说我会滑，非得要我带她们去。有一次，刚好同寝室的一个姐妹的同校老哥有十几张免费滑冰票。

    去滑冰场时，发现东也在。我很奇怪。那个老哥有免费滑冰票的姐妹解释说，东是他老哥的朋友。

    换了滑冰鞋。扶着一帮姐妹溜到了场内。

    她们高频率的摔跤次数验证了她们是头次滑冰。不过她们都比较坚强，摔倒了，挺多伸伸舌头，揉揉摔疼的臀部爬起来坚持再滑。我成了她们围绕的中心。

    带着她们我也滑得很慢。找不着滑冰那飞扬的感觉。突然，一条男生长龙在我们猝不及防时横冲直撞过来，把我们这支手牵手的同盟军冲得四分五裂。我听到了她们尖叫声，但我已无暇顾及，因为我也失去了重心，以为自己定会重重的摔一跤，有可能还会摔出泪花子。就在我手肘快要触地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腰，我站稳发现是东，脸刹的红了，没说感谢，挣脱了他的手。

    由于有力过猛，差点跌倒，又是他牵住了我的手。

    “我已经抓住了你的手，别企图挣脱。我们牵着手滑一圈吧。”不等我回答。

    他就牵着我的手飞跑。

    那种感觉真的象飞。那刻，我在想，要是理想也可以这么腾飞该多好。

    他的手温暖又潮湿，我没有再试图挣脱，还配合他倒退，纵跳，玩了很多花样。博得了滑冰场众多人的喝采。尤其是姐妹们的鼓掌声让我感觉特别好。

    擦着额头上的汗，走出滑冰场时，已是华灯初上。这个滑冰场离湘江不远。天上有月，远处有人在放焰火，绚丽多姿，很美。

    东请众姐妹吃过饭，要求我跟他一起到湘江边走走。

    我正欲拒绝，众姐妹却把我和他推推攘攘着推出了很远。然后飞跑着远了，远远地听她们大声说着：“玩得开心点。”

    我摇摇头，苦笑。

    跟着他在湘江边徘徊了很久。在晚风吹拂和烟火不断地爆破声中，他跟我说了很多。

    他说，他家是四川重庆的。他八岁那年父母就离异了。他跟母亲和妹妹住一起。家庭条件比较艰苦。到这里后，有时候想起母亲和妹妹就很难过。所以，常常上网寻找快乐。

    他说他遇到了我是他的福气，和我聊天是他最大的快乐。他希望我不要拒绝他，做她的女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有星子在闪烁。没有了网络上的风趣幽默，他显得比较沉静。

    我是个容易感动的女子，我被他的身世和话语感动，但我没法答应他。

    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伸出无名指证明给他看。金灿灿的黄金戒指在月亮的光辉反照下发出冷冷的光。

    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却非常黯然。

    一路上，他再也没说什么了，只有这个晚秋的风在耳边流动。还有彼此的脚步在水泥地上踩出有节奏的声音。

    在进宿舍的学校大门口处，他站住了，望着我，嚅动着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转过身离去，没再回头。

    看着他转身后孤寂落寞的身影，心中有些难过，想叫住他对他说点什么，又放弃了。有些事情是我无能为力的。

    十二月十一号是我的生日。

    我回了家里的电话再回到寝室时，一个姐妹眨巴着眼睛带着神秘的口吻说，你猜猜谁来了？

    我说，别逗我了。肯定是我表姐。我表姐七年前在湖南大学毕业后就与同窗男生结婚生子在这安家落户了。我来到长沙也是因为表姐在这。

    走进寝室，让我大吃一惊？寝室里床铺角上神奇地有了许多彩色的汽球。一个个鼓胀饱满。原本摆在前窗和后窗的两张书桌搬到了正中央拼在了一起，桌子上放着一个两层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有许多小烛光摇曳。桌上还堆积着许多副食品及一些包装精致的礼品。我始料未及。更让我吃惊的是。居然东也在宿舍里谈笑风生。

    他看到我，微笑着祝我生日快乐。递给我一本徐志摩的诗集、一本包装精美的红楼梦，还有一本cd碟。他说这碟是他自弹自唱的，希望我喜欢。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一一收了放在桌上。

    把东的东西放桌上时，我数了数蛋糕上的蜡烛数目。二十四支，我记住了，我的二十四岁是同这一帮姐妹们度过的。还有东。

    姐妹们都要东猜我的铺位在哪。

    东环顾了四周，准确地指出了我的床铺。众姐妹们都大笑，打趣说：“你对诗音怎么这么了如指掌啊？”

    他抿嘴笑没说话。

    那晚闹得很疯，众姐妹都非常兴奋，东的风趣幽默总能让她们捧腹大笑。感受她们的快乐，我也非常开心。笑过闹过后，已经很晚。我送他出去。

    我说谢谢他的礼物。问起他如何知道我的生日，他说我曾经告诉过他的身份证号码啊。

    一个有心的男孩，我的心震动了一下。

    他说他最怕曲终人散的感觉。就象他八岁时父亲离开了他那个家，从此温馨和欢乐不再一样。　　　　我心有戚戚，但却无从安慰。只是叹息了一声。

    他说，其实，你也挺不开心的。我发现你总是很忧郁。

    我心里一惊。理想的不可企及总象梦魇一般追随着我，让我始终不快乐，但我早学会了隐藏心事。我从来没跟同学提起过，她们都以为我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文字中。我看过了你那个人文集里所有的文字。我知道你有三毛情结。也希望与她一样流浪着寻梦和写文字。

    那时候，迷上了网，我就不再把心事记在日记本中，都用键盘敲在屏幕上，保存在自己的文集里。有一次偶尔对他提起过。没想到他居然都看了一遍。

    东，不要对我这么好。有些事情是铁定的事实。我们无法改变。就象这冬天，虽然没有飘雪，但却很冷。夜很深了，你早点回宿舍吧。我也要回宿舍了。

    东说红楼梦里有封信，你看看吧。你回吧。我走了。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视线后，我返回了宿舍。

    姐妹们把宿舍都已经整理得清爽了。

    躺到床上，翻开红楼梦，我拆开了东的信。　　　　信中的字隽秀挺拔，象他的人。

    诗音：

    这是我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写书面信给你。昨晚，妹妹打电话来说母亲从楼上摔下来，伤得很严重，说不出话，已经住院。

    诗音，本来我昨天就应该走的，但想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决定明天走。

    明天早上九点半的飞机。

    我很希望见到你。

    东　　　　二零零零年十二月十一日凌晨六点五十。

    最后七个字写在第二页，用毛笔字写的行书字，字体有着王羲之的风格，遒劲自然。

    暮秋的早晨很冷。风灌进脖子里生疼。

    我赶到黄花国际机场时，东已经等在机场门口了。他不安地摔手跺脚，焦虑明显挂在脸上。充血的眼睛，一脸的憔悴。

    莫名地心牵痛了一下。

    我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站住。

    东紧赶两小步，走到我身边。左手紧握着，伸出右手，说，第一次见面，你没握我的手。后来握手是在滑冰场，是我强制握的。这次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跟我握手。

    他伸出的手在风里微微地颤抖。

    热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我伸出手，他紧紧地握住，生怕我在他一不留神时逃脱了似的。他的手不是温热潮湿，而是一片冰凉。

    他摊开左手，把一只桃红木镯子套在我的手腕上。缩回手，发现桃红木镯子上有精致的雕琢。密密地纹路像在诉说过往的许多红颜心事。

    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祖传的信物，我妈交给我时，说是准备给她媳妇的。

    我的手有灼烧感，急着要取下。

    他脸上突然有了悲戚的神色，缓缓地说，你像三毛一样崇尚简单生活却有一颗最跳跃的心。这个红木镯子很适合你，它灵动的美可以诠释你的满怀幽思。再也找不到最适合的人选了。如果你不要，就把它丢在风里吧。

    我停住了取镯子的手。

    定定地望着他。

    他说，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有些故事终究没有改写。

    他怜惜地揽过我的肩。手拂过我的发。

    靠在他肩上，我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不过，我处理完事情，再来长沙时，如果没有错过你毕业的日期，我一定还会来找你。

    到时我希望，我能改写我们两个人的人生故事。

    你珍重。我走了。

    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没有跟我挥手说再见，直接进了机场。

    我没有候机票，只是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慢慢地变成一片模糊。

    机场里广播里播放着赵薇离别的车站。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我的泪早已泛滥泛滥

    赵薇唱得很动情。怎么没有一首歌叫离别的机场呢？我在想，等他再来时，我一定谱写一首重逢的机场的歌，让他弹吉它给我听。